chapter 31-终章（9）

    方士们之前对千面搜杀阵已经有了充分的研究，原理清楚，布置便简单，困难的是让深渊魔物进入阵法。幸好，千岩军的斥候部队是在天遒谷外的常驻部队，他们很清楚哪里地势对己方有利，挑一个魔物相对较少的地方布置阵法，再吸引落单的魔物进来便是。

    经过几个月多次不同魔物数量、地形、范围的试验，方士们证明了千面搜杀阵确实对深渊魔物有奇效。魔物的数量越多，其威力就越大。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泄出一缕曙光，让人们看见了希望。

    凝光曾在其中一场试验中亲眼目睹了千面搜杀阵的威力。深渊魔物进入阵法之后并不是立刻烟消云散，而是以极其痛苦的方式死去。它们先是身形僵住，然后剧烈抽搐，身上的生命力、魔力、还有邪恶的深渊之力都在被阵法抽空。场景让人脊背发凉。

    “大河之水天上来”，水被蒸发化作雨，雨再降落变成水，世间万物总有循环。那么阵法抽取的能量又到哪里去了呢？从未被人真正使用过的阵法，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凝光心中总有不安，不可控的东西是最危险的。但起码现在，这个阵法确实起了作用。

    北斗上次走的时候天遒谷才刚开始飘雪，现在她来到比璃月港更偏南的黑岩厂已经快五个月，这里的积雪也能到脚脖子了。可谁都知道，从前这里是不下雪的。北斗此时身上穿着厚厚的军制大衣，大衣上面又盖了许多衣物和几条不知道是谁的围巾。她缩在洗衣房的角落里，大概是别人也没看到她，把她当成了一个脏衣堆，身上的衣物越堆越多。于是一个女人，变成了一座小山。在这之前，她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觉。

    护送物资来黑岩厂之后，她听从安排轮岗巡防，巡防结束要cao练队伍。天气还没那么冷的时候，她也要拿起锄头跟大家一起开垦土地，在大雪之前搭起大棚。总之一整天忙得没什么时间想女人。前两天魔物来犯得频繁，一波接着一波，厂里能上战场的全上了战场，两天过去总算消停了，可还是得有人巡防。于是北斗又站了一夜的岗，跟刻晴换防之后，她在洗衣房的长凳上就睡着了，或者说是累晕过去。黑岩厂的宿舍里有用煤炭烧的暖气，但洗衣房的长凳躺着很舒服，还有洗衣剂干净的香味，总有人会克制不住在这里睡觉。

    北斗睡得很沉，但地面巨大的震感还是把她摇醒了。这位身经百战的船员反应很快，登时就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从衣物堆里翻身抄起斩刀就往外跑。地震的强度很烈，要是她再晚几步，恐怕就要被瓦砾掩埋了。这个世界的情况没有好转，怪物四起、四季错乱、阳光消失、现在就连大地都要被掀翻了。

    黑岩厂里布的结界因为地震而松散，这个时候深渊魔物不断从角落里入侵。拿着武器的人结成防御阵把赤手空拳的人围成一个圈，成年人又把老人和孩子围在中心。这是他们做过很多次的演习，但是哪次演习都没有遇到地震，人连站都站不稳，又何谈战斗？

    黑岩厂的地下本就有很多经过开采的矿脉，被地震一折腾，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开始大面积塌陷。不远处的山脉上，许多参天巨木连着滚石泥土倾倒下来。此时此景，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所有人！随我撤！！！”刻晴不眨眼地又斩杀了一只魔兽然后嘶吼着下令道。

    本来被吓得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众人，听到了玉衡星的声音就好像又找到了方向，连滚带爬地追上玉衡星的背影。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此刻若是不追上去的话，恐怕要真的死在这个地方了。

    北斗的刀法霸道，阵阵罡风配上雷元素力的使用很适合开路。又是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作为隐蔽之所。火光之下的人们灰头土脸，大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在路上又损耗了快一半的人，可见情况之凶险。因为走得急，也没有带物资，现在是弹尽粮绝。万幸这山洞里有一处清泉，他们挖了些野菜煮了汤，可是这野菜也不果腹，还苦涩得要命。有些人忍受不了饥饿，已经在墙角开始挖蚯蚓了。

    “从黑岩厂出来之后我们一直在往偏西北方向走，走了三百里，再走六百里，就是天遒谷。你一开始就想去那对吗？”北斗蹲在刻晴一旁，边说边用树枝画了个路线图。

    “我们没有别处可去。”刻晴面无表情地用磨刀石磨着自己有些钝了的匣里龙吟。

    “来黑岩厂的路上我们物资充足，状态饱满，但就算是这样，也损耗了一批人。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你确定我们要回天遒谷？”

    “我们没有别处可去。”刻晴放下磨刀石，抬头看着北斗，“就算这里有水有野菜，可我们那么多人，能在这里坚持几天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搏。”

    北斗身子往后一仰，倚着墙壁靠坐在地上故作轻松地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掰弄着手里的树枝。她感觉，刻晴有些赌气了。山洞里的一些人是真的不能再战斗了，就这么上路，必死无疑。更何况，这么大的地震，也不知道天遒谷情况怎么样，估计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北斗闭上眼睛，脑海中逐渐浮现了凝光的模样，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心慌得让她快不会呼吸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北斗松开手心里已经成了碎屑的树枝，“好吧，我同意回天遒谷。但，其他人的意见也问一下比较好。”

    最后，分成了两派，一派大多数选择跟着刻晴北斗回天遒谷，一派少数选择留在山洞。山洞里的资源有限，留给少数人，说不定那些人能活得更长一点。

    天遒谷的情况确实不好，房屋几乎全部坍塌，用机关术运行的基础设施也都不能再运行。但谷内资源充足，璃月最后的要塞还在为人们抵挡魔物入侵。无数次的沙盘推演与幕僚们的改进，凝光当即下达了启动最终千面搜杀大阵的命令。但在那之前，需要确保把周边近百里的所有魔物都吸引到天遒谷，再启动大阵。

    千岩军以天遒谷为中心，分了八支队伍，去往八个方向，八支队伍里又分了十个小队，每十公里为节点传递信号。魔物会以因为动静而行动，人们发现，就算是爆竹的响声也能够吸引到他们。于是这些忠肝义胆的千岩军便成为了“诱饵”，这些临时组建的志愿军有一个名字叫——八方营。千面搜杀，八方俱灭。

    北斗和刻晴浑身浴血地赶到天遒谷之外几十里的时候，便发现这荒芜的平原没有一只魔兽，只发现每过一段距离就有一些千岩军的尸骨，各种复杂的情绪促使他们脚步加快了起来。当她们越过最后一个山丘看到天遒谷的时候，千面搜杀阵已经启动，一个半球型的红色屏障笼罩了整个天遒谷。它在不断吸食着魔兽的力量，屏障逐渐成了紫红色、暗红色、黑色。

    多亏凝光有那一头显眼的白发，就算她现在整个人跟自己一样灰头土脸，脸上沾满了血污，北斗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她一时间高兴得忘记了周围，想要越过人群去拥抱凝光，却看到凝光朝她望了一眼。北斗也不确定凝光是不是朝她望了一眼，还是她只是朝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因为凝光眼中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无限的决绝。

    下一秒，凝光朝已经变为黑色的阵法的方向跑了过去。她跑得很快，就算是反应过来的北斗也追不上她。

    “凝——光————”北斗不顾一切地追着，仍由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她大声嘶吼呼唤，想要凝光回来。

    只见凝光浑身附满了金光，那是神之眼的力量。万丈高山平地起，阻挡在千面搜杀阵和人群之间。而这样的高山，不止凝光的这一座，其他方向也矗立起了相似的岩造物，把这已成极大危险的阵法包裹起来。

    这是凝光的备用预案，若是遇到不可控的情况，就用岩元素力把阵法隔绝起来。

    这千面搜杀阵果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就算被岩石堵住，它竟然能够膨胀到可以搬山的地步。凝光双手抵着岩壁，地上的脚步有推移的痕迹，她已经被推移了两三米。北斗立马扔下斩刀，使出浑身力量抵在岩壁上。几个月未见的爱人泪眼相视一笑，千般情意万般念，此时尽在不言中。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帮忙抵住岩壁，岩壁之外，又成了一堵众志成城的人墙。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成名之后的凝光很少会再大声说话，但此时，她觉得自己就应该大声喊出这一句。喊给自己听，喊给同胞听，喊给这冷漠无情的世界听。人类微渺，却也遇山石崩裂而不倒。她相信，同她并肩的人相信，她身后的人也相信——至此，人定胜天。

    于是天地之间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千岩牢固——重嶂不移——”，让天上打架的神明都被吸引了注意。祂们意识到战局不能再拖，必须速战速决。

    最终，几重岩壁包裹住的千面搜杀阵在其中爆炸，冲击波把外面的人全部震晕了过去。后勤部队赶到的时候下起了微雨，天边乍现出了几缕阳光，气温不再寒冷，微风吹拂过每个人的脸庞，一切的一切都在企图安慰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久被白雪覆盖的土地蹦出了一株嫩芽小草，那意味着新生。

    神之眼不再明亮意味着其主人的死亡，这比普通人的死亡更好判断。凝光醒来的时候北斗就躺在她旁边，她入眼便看到了北斗腰间那颗已经黯淡了神之眼，凝光爬起来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北斗的身体，捧着她的脸祈求她醒来。良久，凝光抱着北斗只剩下了啜泣。

    “喂.....”北斗靠在凝光怀里虚弱地叫了一声。

    凝光忽然止住了眼泪，她松开北斗，看到了北斗脸上勉强的笑容，然后她又哭了起来，摇晃着北斗的身子，“你要把我吓死了！”

    “你也要把我吓死了......”北斗指凝光刚刚奋不顾身地往阵法那边冲，以为她要去牺牲自己。

    “我刚刚怎么都叫不醒你，而且你的神之眼也暗了......”凝光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自己的神之眼，发现自己的神之眼也暗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互看一眼，也不知其答案，北斗现在也没工夫在意那个，“我好几天没睡觉了，你让我睡一会儿.....”说完，头一仰，便睡了过去。

    凝光又哭又笑地趴在北斗身上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幸福。

    一个月之后，人们发现不仅不能再通过神之眼使用元素力，世界上所有的魔物都已经消失殆尽，就连最常见的丘丘人也不见了。七天神像不再散发着蓝色的光环，仙人们也都变回了原形不再言语。最常听见的说法就是——神明已死。

    但脚踏实地的人们并不关心这个，他们终于回到了璃月港。现在已经变成了平地的璃月港，正等着他们用双手去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