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看花(五)
番外 看花(五)
「妳人還沒跑過來,我就聽到妳的腳步聲了,幹嘛在木地板這樣跑?」 「哈啊...哈啊...我擔心妳啊,怕奇怪的人比我先遇到妳。」 「是有人威脅要砍了我嗎?不然到底是有什麼事需要急成這樣?」 我說啊,她就不能用點日常的比喻嗎?雖說我剛才是有感受到生命威脅。 沒有驚險得分秒必爭的刺激追逐戰,讓我不禁感嘆果然現實世界的平穩是最有安全感的。 現在心跳緩下來,看她和年長組的四個孩子圍著桌子坐在一起討論菜單,氣氛格外地祥和,我也安定不少。 「你們知不知道送壽司過來的人?」 「知道啊,那家的菜都不錯吃,就是老闆怪怪的,以為他是來走個過場做宣傳,沒想到會那麼認真介紹水產還給免費試吃。」1 「不,我說你是有多喜歡吃那家?以後去那邊打工,搞不好會被認出來。」2 「被認出來能有折扣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行...」1 1號的高個子男生搞不好跟她很合得來,但是人家店裡賣的東西好不好吃不是目前的重點。 我轉頭去看服裝最引人注目,年紀可能是在場的人裡相對較小的矮個子男生。 「那也帶我一個,感覺我穿這樣能有優惠的話也是挺有面子的。」3 「你這不是衣服破不破的問題,是你品味太差,別影響人家生意。」4 「卡通圖案怎麼了?我就喜歡機器人大戰外星人,外星人要征服世界。」3 眼看陰沉少女和陽光男孩要吵起架來,話題嚴重跑偏,沒個專心回答問題的,她果斷把手裡的筆記拿來敲答案最離譜的陽光男孩的頭。 難道她是支持機器人那邊的?若不是情況危急,我真想加入這個話題聊個盡興。 而難得在狀況內的她看我玩心隱隱作祟、隨時準備大聊三百回合,忍不住扶額嘆氣 「我錯過介紹了,根本沒看到是誰拿來的。還有你們可以正經一點嗎?壽司就幾口飯而已,再好吃也吃不飽,太花錢了。」 「那是四葉姐食量太大...喔,痛,別打我,頭再被敲就要變笨了。」 「你這發育期還沒過的,沒資格說我。」 「等我長得比妳高,好嘛...不說了,都這樣欺負我,有需要那麼凶嗎?」 陰沉少女在角落竊笑著表示幸災樂禍,不過那眼神曖昧甜膩得要牽出糖絲了,嗯,我還是別知道得太多。 姐弟cp什麼的先放一邊,最要緊的是這場家庭倫理劇得怎麼演到好結局。 而且我連自己晚上要睡哪都不確定,照她的好感度,恐怕是要像老家那樣睡木地板了,好怕有蟲子飛出來。 我緊抓她的肩膀,心裡是十分地著急,在這裡我只認識她一個,完全不知道那個和她長得很像的老闆為什麼一直沒被這群人認出來。 「你們還有沒討論完的事嗎?不介意的話,我得先把她帶走。」 「好的~慢走喔。」 「記得明天要早起準備早餐。」 「客人也要注意別睡過頭,我們明天吃鬆餅,晚來就涼掉了。」 「好,謝謝,我一定不會睡過頭!」 向輕易放人離開的他們一一揮手道別,我就趕緊拉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她一路上安靜地隨便我牽,不好奇有啥沒見過的怪東西值得我大驚小怪。 ...好吧,和想像力豐富、能把雲朵當藏著飛碟的秘密基地的小孩相比,我肯定算樸實無趣了。 總之,我警戒著四處的風吹草動,沒個目標地四處走,最後還得靠走累了的她把我帶到她晚上休息的房間。 不大的空間裡容納著基本該有的家具,床鋪整齊乾淨,書桌堆放參考書,凌亂的矮桌體現生活感。 箱子塞滿手工布偶,縫線怪異零散,造型偏向動物或不明生物,隱約露出被埋在布偶堆的提燈。 和我的房間好不一樣,我家有小時候買來玩的和一時興起從夾娃娃機裡夾來的,但就是沒有手工的。 而且因為家裡開著花店,平常也有在客廳跟臥室用植物做裝飾的習慣,所以住進去的時候就已經很注重採光了。 這邊少了窗戶,只能依靠室內的燈光,有種身處電梯待在密閉空間的感覺,跟著她坐到矮桌前,我莫名地如坐針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把話從何說起,而她倒是還有心情把餅乾盒(自用兼招待?)推來我面前。 怎麼就沒能恰好再遇見他呢,我帶她到處走不是為了躲過他,結果現在進了她房間就更碰不了面了。 我心煩意亂,直接轉身背對她,免得被看見獨自抱頭煩惱自己不夠聰明,處理不了她不好預測的反應。 「妳有什麼好顧慮的?有話要說就直接告訴我,先把妳不想看到的反應說一下,讓我有點心理準備就好。」 「嗚...怎麼可以忍著不生氣不難過,做錯事惹到妳是我自找的。」 「說得好像我因為一點小事,無緣無故地拿人出氣就很合理。」 這算小事的話,什麼才叫大事!?千載難逢的緣分能說丟就丟嗎?我不由得情緒上頭,藉著內心的那股衝動轉過去面向她,和她兩眼對看。 「那我說了喔,妳要冷靜地聽。到時妳想見他一面的話,我絕對會想辦法幫妳。」 「.....」 「剛才我看到很像妳的人了,就是那個來送壽司的老闆...」 「所以呢?」 所以我自顧自地把期待放在她身上,一廂情願地認為她會因此感到驚喜,甚至會氣我不早點說,害得她不知道能去哪找人。 可是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那時從她過於簡短的疑問裡,我只感覺到不珍惜。 錯過她瞳孔驟縮,自我厭惡的瞬間。 我不顧一切壓倒了她,她則背部碰地也悶不吭聲,麻木的血色陰冷地隔絕燃起的焰火燒進窒息的水下。 那隻瘀青還未消退的手抓住我的頭髮,輕巧肆意地扯亂,作為保留最後體面的警示威脅。 髮圈快要鬆脫,我容忍的限度也岌岌可危,只想叫她搞懂該重視什麼,不講道理地要她來理解我。 就差撬開那張口風緊密的嘴,把話全講清楚,讓我聽聽這個人到底都重視些什麼。 我是本性如此,還是單純被惹怒了? 思緒亂成一團,明明我剛開始就只是覺得她很漂亮,好想玩在一起。 更衣室裡潔白無傷、背對置物櫃隨意脫下衣服的她,內在的傷痕有人願意去看嗎? 「放開我。」 「我不放!」 「我叫妳放開我...這麼想家,為什麼不是妳先滾回去?煩死了!」 然而被耳邊不耐煩的責怪罵得一時愣住沒按緊她的肩膀,我就被她不留情面地用力推開。 不意外她會把話說得很難聽,卻沒能預料到她會說我想家,才剛反應過來要抓住想逃走的她,就又被她起身踹痛膝蓋,頓時使不上力。 但是看房門已經打開,怕追不上的我只能連忙跟著爬起來抓住她的衣擺把她拉回來,腳步跌跌撞撞,險些撞翻幾個小箱子。 「這次是想被朋友“退件”嗎?」 門外站著高挑的少年,自上而下地俯視我們,低聲的質問充滿鄙夷,突發狀況接連發生,我都顧不上要生氣了。 她把我擋在身後,手向後摸索著要關上房門,頭也不回地回瞪那雙幾乎要融進昏暗廊道的黑眼睛。 對方穿著一身灰色外套配黑色長褲,金屬框的眼鏡精緻而冰冷,斯文秀氣的外表遮蓋不住由內而外的暴躁氣質。 「洛,不關你的事。」 「是妳們先吵到我的。」 對方語調低沉,怒氣只增不減,以示警訊地掐住她的衣領,沒用多少力氣就拖動了她,握緊的拳頭靠在她的頸側。 直白的暴力,冷硬無情。 「管好妳帶來的人,懂嗎?」 「不用你說。」 她未曾主動後退半步,甚至往對方的手背刨抓出紅痕要他鬆手,我不想他們在這起衝突,一直在把她拉回房間裡面。 有骨氣是好事,但這不該拿來和人鬧事,為什麼非得這麼倔,杠上了就不肯服軟。 她怒點忽高忽低,我要怎麼勸? 「啊...」 我看不下去,想往她前面站,充當柵欄把兩人隔開,卻因為一個鬆手就讓她被帶出了門外。 意識到情況不妙,我急忙要上前穩住差距,可她輸在體型和力氣,還是半拖半走地進了對面的空房。 用力摔上的門任我怎麼轉動門把、拍打門板都無人回應,只聽得見家具的碰撞。 我站在房間外緊貼著門縫,兩個在爭執中不會互相叫罵的人安靜得可怕。 牆壁、地板、桌椅,室內伴隨腳步的移動持續傳來重摔的聲響,最終停止在一聲倒地翻滾,我聽見疲憊的喘氣。 「停戰...?」 「惹不起就說。」 「你說誰?是說你自己嗎?」 不,別再吵下去了,我手貼門板發出晃動聲,打不開這扇可惡的門,好不甘心。 該去請人幫忙。 該想辦法阻止。 該攔住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