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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磊落的君子之德,他抹了一把眼睛,起身去翻衣架上十四换下来的外裳。 胤祥平日里能拉开六力强弓的胳膊,现下却颤抖不已,险些握不住手上的绸缎。十四的衣兜里放了不少琐碎的小玩意儿,挖耳勺、扳指、玉佩、解食刀、香囊和荷包一应俱全,经常靶场上踢一场球就丢了几样,都是寻常事,少了个香囊他也不会在意。 胤祥埋头在衣裳里翻找,触手是冰凉的绸缎,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焦躁。他翻遍了整个衣兜,一无所获,顿时若有所悟,颓然后退两步愣愣地回头,就见床上侧躺的身影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暗淡的月光下,十四单薄的身形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里射出两行透亮的寒光,仿佛能够刺破一切虚伪的掩饰,直通通地扎进人心里。 兄弟俩静静对视,胤祥顿时如遭雷击,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挪开了目光。 十四起身从柜子里取了那个被层层包裹的香囊,扔到他脚边:“你要的东西,拿着滚。放心,我就是病死,也不会告诉额娘一个字。” “忠勇公彭春:白玉兽首长命锁一只,赤金嵌宝脚镯两个……” 绣瑜接到晋安从惠民县送来的书信,却是一份他长女蓁蓁满月的礼单。绣瑜原本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通篇看下来,惊讶地发现董鄂氏一族三支九房的重要人物皆在名单之上。 要知道宛芝不过是彭春的庶女,生的又只是个女儿,却连远在边关的费扬古也派人送了一把镶金小匕过来。 绣瑜顿时了悟,暗自咬牙切齿。 当日董鄂彭春一门两女同时参选。嫡姐嫁为三福晋,已经育有两个嫡子。庶妹指给了当时仅为费扬古帐下亲兵的晋安,至今只有一女,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按说董鄂家当然该全力支持三阿哥才对。 岂料三阿哥整日跟文人墨客厮混惯了,跟妻族那群粗鄙的武夫死活说不到一块儿去。反而被晋安后来居上,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荣妃岂能甘心?晋安这是在提醒她,小心对方暗算! 这顿时坐实了绣瑜心中猜想,那生病的宫女混进队伍,少不得荣妃的故意放水。及至晚间,她又接了消息,听说敏嫔买通守卫叫十三过去说了好一阵的话。 夜晚凉沁沁的河风从窗口灌入,山雨欲来的气息充盈满室。她顿时不顾身边宫人劝阻,起身说:“走,过去瞧瞧两位阿哥。” 两座并排的小院都不出所料地黑着灯。绣瑜本来想先直奔十四屋里,却忽然听十三院子里一阵嘈杂,登时改了方向。她进了院子抬头一望,却见正屋寝殿的窗子里光芒大盛,隐隐有刺鼻的气味传出,竟不是烛光,而是着火了。 又听人喊:“十三爷还在屋里!” 一群人围着紧闭的房门干着急,绣瑜才知道胤祥竟然是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内,突然就起了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喝道:“愣着做什么?找人,踹门!” 有力气大的粗使太监上来踹开了门,众人一拥而入,死活拽了胤祥出来。 绣瑜上前揽了他,左右摆弄验伤,又大声喝问:“到底怎么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然想自戕不成?” 胤祥不知自己怎么走出十四的院子。他径自拿了那个香囊回房,满脑子想的都是,十四向来喜欢对亲近的人撒娇弄痴索取无度,可他要跟人划清界限的时候,反而会先把欠对方的情一分一厘全都还上。 他说病死也不告诉额娘,就是要以十年的兄弟情分,抵这谋害性命之仇了。胤祥想到这里几乎五内俱焚。他将那香囊置于烛火上焚烧,却一个不妨烧到了手,丢了火团又引燃炕上坐褥。 手指上火辣辣的灼痛,反倒压过了那股心痛如绞的感觉,他顿时觉得那逐渐升腾的火苗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他化在这火里,就不必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面对亲人冷漠疏离的目光了。 直到被额娘揽在怀中,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笼罩,他才从深深的自责和逃避中猛然回转,心里涌出无尽的悔恨来。胤祥突然挣出她的怀抱,额头重重嗑在青石板上:“儿子不孝……您快去瞧瞧十四弟吧。” “师傅!师傅!” 何太医今夜不当值,正准备解了衣裳躺下,却被小徒弟急匆匆地唤了起来。他出去一看竟然是德主子身边的桂总管亲自带人等在阶下,一行四人神色肃穆非常:“十三爷屋里走了水,请您过去诊脉。” 何太医忙整理医箱跟了过去。谁料小桂子领着他,越过了十三的院子,径自往十四阿哥屋里来。何太医心下一凛,识趣地没有多问,果然进去就见鲛纱屏风前头立着德主子的宫女。 一番问诊之后,又有宫人领了他往外间来,绣瑜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了他紧张地从矮凳上站起来:“怎么样?” 何太医庆幸不已:“目前看来十四阿哥身上尚未出现任何感染的征兆,若是接下来十天都没有发热、呕吐的迹象的话,就可以确保无碍了。”他说着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十四阿哥这些年习武健体,看来是卓有成效。要是那个香囊真到了五公主手上,日日佩戴跟娘娘接触只怕……那幕后之人就要得手了。” 绣瑜不由冷笑,在心底暗道:“她们已经得手过一次了。” 历史上九儿养在皇太后膝下,可能跟十四关系远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接了那个香囊的人是瑚图玲阿。当时姐妹俩都没有种痘,很有可能是瑚图玲阿头一个出现感染的征兆,帮额娘和jiejie挡了一劫。 后世性德的前两个儿子皆有做官、娶妻的记录,唯有永寿除了明珠墓志铭上的一个名字,再无半点痕迹。她原以为是这个孩子出身低微,如今看来却是被这件事连累。 九儿间接害死了meimei,才会在祖母疼爱、又留在京城的情况下,出嫁仅仅两年便郁郁而终。 绣瑜长长地出了口气,神思一时无比清明。她看向何太医:“咱们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本宫今日要求何大人一件事。” 何太医连忙跪地称不敢:“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微臣莫不从命。” 绣瑜直视他问道:“如果几日之后确诊十四无碍,你可敢在这个时候给他种痘?” “啊?娘娘,这……”何太医不由大惊失色。现在出门在外,又经历这些波折,绝非种痘的最好时机。德妃此问,实则是要他假借种痘,伪装出花,来个将计就计之策了。 绣瑜又问:“你救过老六的命,如果没有你,只怕也没有本宫的今天。这是掉脑袋的事,你若不愿,只当这话是清风过耳,忘了便是。” 何太医左右踟蹰,好半晌才低头道:“奴才愿意,只是这痘痂一类的东西也需要准备……” “你放心。自有人从山东带来,最多一两日便到。”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