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桢把碗放下,力气有点大,段士渊回头看他:“怎么了三千?”梁桢摇摇头,段士渊见他脸色难看直接伸手摸他额头,梁桢想躲没躲过,脸颊蹭过段士渊温热的掌心。“有点热。这孩子,告诉你了,春天也冷,还没到穿单衣的时候。” “我没生病 ”梁桢看了一眼段士渊放在椅背上的外套,伸手拿过来披上,“但可能是有点冷。” “新买的西装,别给我淋上糖醋汁。对了三千,德顺成衣厂换了总经理,你改天去见一下,聊一聊,”段士渊揉两下梁桢的后脑勺,“不想去啊?好吧,段思,麻烦你明天去德顺那边见见程经理。” 梁桢躲开段士渊的手:“叔叔,我去。” 段士渊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不用点儿手段还真是管不住这孩子。 梁桢对段思的怀疑一直没有打消,尤其是锄jian队确定了新队长和李斯特被人替换后,那具不能确定身份的女尸在梁桢眼里,有极大可能是段思——一样的身高、体重,甚至都有日式衣着留下的痕迹。 所以吃完饭之后,梁桢借口上夜班,从别墅出来,打算去查查这件事。军统扯皮,巡捕房都是吃干饭的,他只能靠自己。最近有外宾来访,宵禁更严,好在梁桢用证件通过了关卡。 但是他没能顺利到达杀人案的案发地点,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肩膀,一回头竟然是在俱乐部里见过的阿泰。对方cao这一口南洋口音,开心地打招呼:“帅哥!又见到你了!我们这么有缘,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我,”梁桢不想跟他纠缠,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说道,“我叫大黑。” “怎么可能,你看起来是书香门第的小公子,怎么样得是‘颂文’、‘长安’一类的名字吧。”阿泰笑得花枝招展。 “你也不可能叫阿泰吧,”梁桢嘟囔一句,发觉阿泰要凑过来的时候立刻后撤一步,“抱歉,我还有事,赶时间。” 阿泰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不耐烦,拦住去路:“你身上很香,是另一个男人的香水吧?他应该还没回应你,所以你才会一个人去那种酒吧。他是谁?同事?旧同学?”梁桢绕过他朝前走,阿泰提高了声音:“既然他没有回应,说明我们还可以发生新的故事。” “不会的,”梁桢站住,冷冷说道,“没有可能。”阿泰靠近,梁桢迅速后退几步。不能怪他疑神疑鬼,他就是觉得这个阿泰有些不对劲,像是来碰瓷的。 不过这矮个子南洋佬还没摔下喊疼,远远走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打头的就是杜金城,刚刚撤完路障腰酸背痛的,好巧不巧碰到了他最烦的少爷兵,立刻就走过来嘲讽一番:“你朋友啊?” “不是。”梁桢心里烦躁得很,被这个人缠上,他是彻底没办法去查案发现场了。一回头,那个阿泰已经一边抛媚眼一边离开了。梁桢感觉被人耍了,但是他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打了个喷嚏——1941年的上海春天的确有点冷。 梁桢为了演足加班的戏份,不得不跟杜金城一起搬完了剩下两条街的路障。但是也有所收获,杜金城没那么嫌弃他了,反而跟他聊了一个半小时的头牌小玫瑰。小玫瑰的初恋啊,小玫瑰的金主啊,小玫瑰生孩子的谣传啊,梁桢几乎掌握了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他想,在战场上,一起扛着枪冲锋陷阵一次,热血洒在脸上,黄土沾了满身,那就是一辈子的同袍挚友。搬路障也差不多。有时候交朋友其实挺简单的,但交的多深,就要看有没有为对方拼过命了。 他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带着一身寒气洗了个冷水澡,直接钻进被窝。第二天早上被段士渊起床的动作弄醒,刚想说话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咳嗽两声才扯开,说出话来沙哑得很。 “三千,你昨晚是不是出的外勤?”段士渊看他点头,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么热。小孩,我让你多穿点衣服你没听见啊?”梁桢委屈得抽抽鼻子,把被子拢到下巴。段士渊没脾气了,说道:“躺好了,我去把火炉拿过来,顺便让刘妈给你煮点中药。” 西药是管制品,段士渊这种人可以弄到,但是他弄到的全都给了照相馆。 “叔叔,我得去请假。” “躺着别动,我一会儿给张一平打个电话。瞪什么眼啊?还在乎人家说你少爷兵呢?你就是个少爷兵,都不知道穿衣服,上海的春寒多冷你都不记得了?仗着自己年轻胡乱作,就该让你长点儿记性。” “没多大的事,冒冒汗就行,我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小感冒不用吃药。” “等你老了风湿关节炎看你怎么办!” “我老了你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段士渊不说话了,抿着嘴唇盯着他看。梁桢被他看得发毛,有一瞬间觉得他要生气。但是段士渊最后笑了,也有可能是被气笑的。他其实在想,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照顾这个孩子。或者说,梁桢已经不是孩子,不需要他照顾了。 “叔叔……” “行了别贫了。我去给你拿火炉。” 2.锒铛 梁桢睡了一天,被窗户外面要饭的敲盆吵醒了。刘妈赶走要饭的,给他端过来一碗中药。梁桢问了句怎么回事,刘妈说道:“嗐,前线下来的逃兵,瘸了条腿,非说是受伤退役,其实就是跑回来的。” 国军对伤病普通士兵的保障一直是短板,就像牛先平死前说的,左右他们也没多在乎人。梁桢接过来药碗,说道:“下次再遇到,给他几张饼,至少他拼过命。” “那还不是最后逃了吗。” “能有勇气冲上去一次就够了,这个国家,很多人,连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刘妈似懂非懂,监督着他喝完了药,收走碗离开,走的时候轻轻关上了门。梁桢倚着床头板,伸手拿过今天的报纸。寻人启事版面没有刊登赵小姐的消息,梁桢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报纸的页码连不上。 第十三版后面是十六版。往前翻,第七版后面是第十版,少了整整一张。是印刷错误还是段士渊拿报纸的时候拿走了什么?梁桢还没想明白,段思推开门走了进来。“下次可以先敲门吗?”梁桢放下报纸。 “抱歉啊,我以为你睡了呢,”段思一脸抱歉,尴尬地站在门口,手上抱了一盒点心,“早上听士渊哥说你病了,我下班的时候给你买了一盒桂花糕。是刚出炉的,我给你放门口了,小心热。” 她说完见梁桢没有邀请她进去的意思,像大家长一样叮嘱了两句,然后关门离开。梁桢做起来,探着身子够到点心盒子,拿回床上。盒子果然是温热的,打开后满满都是桂花糕的香气。 梁桢的第二觉睡到第二天的早上,他昨晚好像是看书看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