摹本

    1

    该怎么表白才算真诚，又要如何说尽心意，顾奕然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顾雨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

    是渴望被接纳的童年；是嫉妒午夜来电里的粘稠爱意；是恐惧梦境里的混沌情欲；是震惊于相机里不可道破的秘密。

    对被爱的渴望到底是从哪个节点变质，又该如何面对，顾奕然想不通也不愿深思。

    梅园内，亭角暖灯逐一点亮。顾奕然回忆起年少坐在院前台阶等jiejie回家的夜晚。

    顾雨高中课业繁忙，明明中午就放假，却总与朋友玩乐到夜色渐浓才匆匆回来。

    幽黄灯光透过梧桐枝叶丝丝缕缕如雨而下，顾雨然看到jiejie和男同学并肩而行的身影。顾雨谈笑间快走几步回头提裙弯腰，起身踮脚旋转，男生抬臂，两人指尖在顾雨头顶相碰，顾雨恍若水晶球内翩跹的芭蕾精灵。

    为什么jiejie可以允许所有人亲近，唯独不接受自己跟随。为什么她会爱丑陋的父母，却对自己不假辞色。深夜话筒另一端传来的话语让顾奕然贪恋又嫉妒，可每多听一秒她对母亲的依恋，都只让顾奕然更难过自己的存在。

    白天jiejie被众人环绕，将自己丢弃在角落，不允许靠近。夜晚jiejie对反复伤害她的父母百般依赖，时至今日仍不肯承认曾听到自己声音，依旧假装那来自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存在于她眼中，顾奕然时刻追问自己。

    “是想你看到我。”

    2

    可情欲笼绕的梦打破顾奕然所有渴望，顾奕然无法接受自己竟成为罔顾人伦的变态。

    顾雨去外省读大学后将书房留给顾奕然，顾奕然就把顾雨的收藏来回翻阅，他想了解jiejie眼里的世界，想在也许还会有、也许再难遇的深夜来电里听懂更多。

    顾奕然在不止一本书里翻到他人对顾雨的告白与感谢，在书签上或是书籍本身。他们一定很懂她心意，才能送出被顾雨反复阅读的作品。

    透过那些留言，顾奕然认识到一个在同龄人面前鲜活的顾雨。

    她筹办并记录下众人久难忘怀的话剧演出、她第一个起身帮同学反击口头性sao扰、她喜欢在阳台欣赏夕阳余晖直到上课铃响、她失眠后早饭不能喝粥爱吃玉米、她午休醒来要喝放温的开水而非冷暖冲兑……

    顾奕然觉得他一定是弄混了现实和幻想，居以为和顾雨同窗多年的人是自己，是他陪伴顾雨经历着那些。但这能原谅他对jiejie越界的爱吗？他不愿为自己辩解。

    “是想和你一起生活。”

    3

    顾奕然以为自己能把那些荒唐永久压下，真的。在病床前、在jiejie那样委屈落泪时，他发誓要守住底线。

    可角落翻出的相机彻底打碎他的认知。

    那些触目惊心的色情画面刺激着顾奕然的神经。相机拍下不同人被捆绑抽打、沉溺欲望的模样，甚至还有jiejie满身鞭痕的背影。

    可真正让顾奕然疯狂远不只是这些，而是，跪在地上臣服的人居然都有一些莫名的相似之处，并不明显但又无法视而不见。

    从背影到侧脸、从头发到手腕，那些特征汇总起来让顾奕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该死且确实已死的人。

    父亲。

    顾奕然觉得自己有病才会这么想，可再怎么装傻也无法忽视这样那样的证据。顾奕然放下相机试图冷静却无法抑制地泣不成声，他痛苦jiejie的痛苦，嘲笑自己的无力。

    我的jiejie，永远都不会好了。

    “如果你一定要找寻那人的身影，如果你真的走不出来，jiejie。要不要试试和我？”

    “我是他们基因的摹本，从外在到灵魂，不会有人比我更像。我想承接你的一切。”

    4

    晚霞褪去，夜色幽幽。赏花的人们早已离开，准备迎接今夜的团聚，园内只剩他们二人。

    顾雨安静倾听弟弟的自白，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好不住地眨眼想要唤醒肢体。

    顾奕然抚摸顾雨脸颊，擦去她滑落的泪水，低头与顾雨额头紧贴叹息道:“别再让自己受苦了好吗？”

    顾雨终于回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她抓过顾奕然的手用力咬住，泪水和血在她口中交融。她试图压抑剧烈的喘息，最终却仍是放弃，于是舔舐起顾奕然的指节，进而踮脚吻住对方，想将一切归还。

    顾奕然爱抚着顾雨脖颈回吻，右手垂在一侧轻颤，血自咬痕渗出，滴落在无人知晓的梅园。

    初雪终于还是在年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