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同人小说 - 【姬祁】贺新郎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烛火幽冥难镇恶,遥望西南隔城郭

第十八章烛火幽冥难镇恶,遥望西南隔城郭

    “姬别情是开国定海侯之子,事情尚未查明,怎么能贸然让他下狱?我看林白轩是疯了,归辰司本事再大,能大过祖宗规矩?”

    “就是啊,何况姬别情在圣上面前风头无两,还真能让陛下打自己的脸不成?”

    “我看未必,原本皇后诞辰庆典之后便是孟昭仪封德妃,虽说皇后不在也有月泉贵妃,可月泉淮已经是当朝宰相,陛下要是还能让月泉贵妃封后,那这朝廷可就真是月泉氏的天下。”

    “你是说,姬别情与孟昭仪交好,是为了让她登上后位,故而下此毒手?”

    “那谁说得准,早说虎父无犬子,老侯爷当年用兵手段何等诡谲,姬别情再不学无术,那点心狠手辣也该耳濡目染几分。”

    “可他怎么能算准那口脂皇后娘娘一定会用?难不成……”

    “那嬷嬷才刚刚病重身亡,这下落了一个死无对证。”

    “定海侯府……”

    “孟昭仪……”

    祁进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他竟然在禁军当值门房里睡着了,他起身揉揉眼睛,拎过放在软塌边的长枪。窗外繁星满天,再过一会儿,该是宋森雪接替他当值的时候了。

    几个时辰前,祁进才刚刚领命打开宫门,将禁锢于此的文武百官悉数放回,只因归辰司已经查明皇后遇害一事与定海侯府脱不开干系。姬别情被带走时平静得很,甚至轻笑一声,言道是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构陷定海侯府,待到他自证清白以后,定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像传言里一样的狂傲不羁,仿佛连号称无孔不入的归辰司也不放在眼里。

    谢采为什么会说这是他的机会?难道他一早知道皇后会出事?

    他坐在外宫城禁军当值的门房里敲敲脑袋,事情太多,他一时也不知道应当信谁了。姬别情现在应当正在大理寺狱里候审,或是已经有人再审,他身份特殊,应当不会被用刑,可是毒害皇后乃十恶中的谋逆大罪,传言中归辰司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姬别情会受苦吗?若此时当真与姬别情无关,可陛下要求迅速结案,他会不会被屈打成招?

    “祁进。”

    “谁?”

    祁进下意识抽剑,才抽一半,看清来人又放回去。

    “徐大哥怎么会来这儿,”祁进替人倒了杯热茶,入秋夜深露重,他自己也有些冷,“我以为诸位将军都回天策府了呢。”

    “是杨宁不放心,催着我来看看你,都知道你和姬别情关系好,此事一出,你大概心绪乱得很。”

    “也不算,是我愚笨,有些事到底也想不明白。”

    徐长海沉默片刻:“你总不会是只有现在才有事想不明白。”

    “从前府中的师兄告诉我,若是心情烦闷,去马场跑一跑就是了,可如今皇城戒备森严,我连洛阳城都出不去,”祁进稍稍低头,“若是徐大哥,会怎么做?”

    “不想。”

    “不想?”

    “这世上不是万事都值得刨根问底,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徐将军觉得,我应该信姬大哥……姬别情吗?人人都说是他送脂粉谋害皇后,可他又说自己是清白的。”

    徐长海反问道:“若是我与姬别情对同一件事意见相左,你会信谁?”

    祁进愣了愣,小声道:“或许……都会信吧。”

    “为什么?”

    “徐大哥收留我入天策府,才让我有机会同府中弟兄们一起学武,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机会为圣上效命,大恩大德我自然永世难忘。可又是姬大哥许我一场富贵,我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对我更好,这要我如何选?”

    “如果,我和姬别情于你都是陌生人呢?”

    “这不可能……”

    “那就忘了你是祁进。”

    “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不明白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祁进仍是似懂非懂,徐长海没忍住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这样心神不宁的,倒不如告假回天策府来专心练几天武,雪阳很挂念你,统领也还惦记着,你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怕要在洛阳城受欺负,”徐长海终于喝空了茶,将茶盏放回桌上时,瞥见祁进佩剑上的剑穗,“我得走了,叫统领知道我半夜三更跑来这儿,你知道咱们府的规矩。”

    “我送一送徐大哥吧。”

    “留步。”

    宋森雪来迟了些,问祁进可有异状,祁进想了想,说没有。宋森雪换上当值腰牌,正欲问祁进好些没有,毕竟姬别情被归辰司带走时他面色实在难看得很,一转眼的功夫,祁进却不见了,只有初秋尚未停歇的蝉鸣还在耳边作响。

    “你承认脂粉是你送的,却不承认你下了毒。”

    “林白轩你少用你那套,本侯说不是就不是,那套脂粉是本侯特地从江南带回来的,光是脂粉盒子都值上一千两,真当我定海侯府存着金山银山么,杀人用得了这种排场?”

    姬别情没好气地吐掉嘴里叼着的干稻草,林白轩要他跪,他不跪,反嚷嚷着叫人上座,又嫌弃茶水是凉的,闹了好一阵子。林白轩撕废了几张纸,上头全是主簿记下来的姬别情的废话,纸片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侯爷,”林白轩好脾气道,“本官再问一次,你知不知道那脂粉有毒?”

    姬别情斜睨着他:“林大人,本侯念在你好歹是个从三品的大员,才勉为其难应你两句话,可你身边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要问,就单独来问,叫这些东西统统下去,否则本侯就耗到圣人亲自来审,到时候可别怪本侯参你一本。”

    林白轩沉下脸来,还是挥挥手叫主簿和狱卒离开,亲自将桌子搬到姬别情跟前,提笔蘸墨:“现在肯说了吗?”

    “你叫本侯说,本侯就一定要说?”

    “侯爷还想要什么?”

    “椅子太硬了,弄个天蚕丝的软垫来。”

    “姬别情!”

    “听见了听见了,”姬别情不耐烦似的侧头掏掏耳朵,“不就是那脂粉的事儿吗,的确是本侯准备的,也的确是本侯让人告诉张嬷嬷给皇后娘娘用,可没说非得是庆典当天。至于有没有毒,本侯又没打开过,怎么知道。”

    “侯爷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不曾自己打开检查过?”

    “那是宫里头各个尚宫的事儿,有问题早就该是各位女官查明,与我何干。”

    “皇后娘娘仙逝,侯爷就这么满不关心?”

    “要本侯关心什么,”姬别情嗤笑一声,“忘了,林大人晋升不算太久,是不知道当年谢采送给我爹的补药,打着皇上的名头。既然如此,本侯没了父亲,他没了皇后,不是公平得很?”

    “你知不知道单凭你动机足够出言不逊,本官就可以给你定罪?”

    “定什么罪?谋反?谋叛?大不敬?你想给本侯安什么罪名都可以,只是到头来,可别叫人反将一军。”

    “你认罪了。”

    姬别情一字一句道:“听不清楚吗,本侯,不认。”

    外头有瓷器坠地碎裂的声音,林白轩恰好停笔,一点墨迹甩在姬别情的袍子上。他将写满“口供”的宣纸卷起来,谨慎地封上蜡。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祁进素来固执,凡事都想着刨根问底,他不到这儿来求一个答案不会甘心。”

    “李倓已经走了?”

    “早走了,这会儿应该在南诏,”姬别情蹭了蹭袍子上的墨迹,毫无意义的,“可惜我身陷囹吾,怕是看不到盛况了。”

    “你就不怕皇帝当真将你处斩,留一个万世恶名?”

    “只要林大人还记得把真相告诉祁进,姬某就没什么好怕的。”

    祁进站在自家的庭院里,面无表情地一剑一剑刺穿稻草人,什么狗屁旁观者清,不过是姬别情骗他,他再拿来欺骗自己。老侯爷死于皇帝与谢采之手,满朝文武谁还有比他更充分的动机?如若皇后之死换来的是孟昭仪上位,姬别情以给孟昭仪送鹦鹉为契机叫皇帝见证金兰结义,也只是利用他的一无所知来一石二鸟。是他太轻信,把表象的一点善意当做真心,什么结发之诺,什么恩爱不疑,姬别情当真是做得一出好戏。

    这样说来,姬别情接近他时整日往天策府跑,并不全是为了找他,大概也是为了东窗事发之时,能有人替他在朝中求情。不然为什么他才救下姬别情,天策府便突然得了一堆赏赐,谁敢说其中和姬别情没有半点关联?

    “广平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你是谁。”

    “在下陈徽,御史府总管。”

    “本王闲来无事,想出城转转。”

    “陛下有令,皇后娘娘仙逝,国丧期间文武百官一律不得出城,还请广平王殿下不要为难。”

    “洛阳城是没有禁军可用了吗,要借用御史府的家臣来守城门?”

    “殿下,陈某——”

    话音未落,便是人头落地,李俶驱马踏过人首分离的尸体,天策府忠武将军冷天锋站在城门外,身后却空无一人。

    “冷将军不是来拦我的?”

    “统领让冷某问王爷一句话,王爷答或不答,冷某都会如实转告统领。”

    “将军有何赐教?”

    “王爷以为,定海侯府能否对得起一个忠字?”

    “若英国公没有定论,又何必来问我一个外人呢。”

    月色下沾着鲜血的马蹄扬起一地尘灰,冷天锋从城外找了一块石头,将尸体和石头捆在一起投进护城河。

    今年的秋风来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