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同人小说 - 【姬祁】贺新郎在线阅读 - 第六章人心不及宫苑深,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六章人心不及宫苑深,一朝天子一朝臣

    姬别情微怔,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是谁告诉你的?”

    “侯爷方才在检录处走过,我听见的。”

    “进哥儿……”

    “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祁进后退两步,转身要走,“今后还请侯爷不要来找我了,我……”

    “若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还会亲近我吗?”

    祁进停下来,却没回头,姬别情在他身后扯他的衣袖,挺大个人了,跟小孩撒娇似的。祁进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时候他是应当生气的,笑出来不就是不气了么,反叫姬别情笑话要怎么办。他抱着圣旨拧过身子,姬别情也跟着转过来。

    若早知道姬别情就是大名鼎鼎的定海侯,祁进哪里还会亲近,敬而远之还来不及。传言中的姬别情是圣上面前无上尊荣的宠臣,封地与王子平齐,整日纸醉金迷挥霍无度,府中布置着酒池rou林,花街画舫上的红颜知己能从洛阳东城门排到西城门,何等嚣张狂妄,和他眼前的姬别情哪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踌躇半天才侧头看看姬别情,后者一脸受伤的模样。

    是方才语气重了么,他那样的人为何要在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卒呢。

    “他们都说,”祁进支支吾吾道,“说定海侯是……”

    “文不成武不就不学无术嚣张跋扈放荡纨绔的世家子弟,丢尽了老侯爷的脸,”姬别情顺着接下去,“对吧,连我都听厌了。”

    “……嗯。”

    “进哥儿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姬别情凝望着祁进,不知何时又绕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祁进知道姬别情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面对他时总是含着笑的,像春天青骓马场河畔飘飞的柳絮一样柔软。祁进不知道要怎么避开这样的目光,他只会直视回去,再任由姬别情把他的心思带偏,想起姬别情把剑穗绑在他的佩剑上时,两个人是比这还要近的距离。

    祁进摇摇头,他素来不是会说谎的人:“姬大哥和传言里不一样。”

    “谁会和传言一样,我儿时在长安,还听坊间传言说战无不胜的李承恩大统领是三头六臂开天眼的战神,结果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看出哪儿不像凡人。”

    “李将军他——”

    “先叫我看看,那刺客到底伤到你没有?”

    “大哥,大哥我没受伤,真的没有,他伤不到我。”

    姬别情非要拉着他看,摸摸手肘又捏捏肩膀,祁进便往后躲,躲着躲着就挤到演武场外的墙角,仍是让姬别情摸了个遍。姬别情确定祁进毫发未损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罐塞进祁进手里。

    “可不许再冒险了,陛下身边又不缺护卫,你若是受了伤,我定要叫伤了你的人四肢尽断,”姬别情掐掐祁进涨红的脸,“听到没有?应我一声。”

    “我那时只想救人,没想别的。”

    “像你之前在城外救我一样?”

    祁进又不知道怎样回话了,他嘴笨,姬别情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还非要刨根问底,他若说一样,姬别情又要那副天塌下来似的表情;他若说不一样,姬别情再问哪儿不一样,他可真就不晓得还有什么话能说。他咬咬牙,一把推开姬别情就往外跑,才跑两步又被姬别情追上,从身后抱着,像给猫顺毛似的。

    “不逼你了,不想说就不说。”

    “天这么热,大哥非要抱着我做甚。”

    “后怕。”

    “怕什么?”

    姬别情把脸埋进祁进的颈窝,深呼一口气:“我也不清楚,我还没这么紧张过一个人呢。”

    从看台上下来时,姬别情的手还是抖的,旁观者清,他在那刺客使出第三招的时候就看出其意不在祁进,祁进上去挡刀时,他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赶着叶未晓去取伤药,等他听见李林甫下旨,他才惊觉自己慌了神,叫苏无因知道,又是一顿骂等着他。祁进方才还想挣脱他,也不知是不是想让他安心,忽然就不动了,由着他蹭他的颈窝,有一点痒。

    “你明日还要参赛,早些回去休息,我差人给你送点吃食,今日皇帝大宴群臣,有新鲜的炙烤羊rou。本来你受了封赏,应当也在宴席上的,但李承恩肯定会替你挡过去。”

    “大哥怎么知道。”

    “那些传言里头也有一两句真的,”姬别情又摸摸祁进的手,“这洛阳城内外,就没有定海侯不知道的事。”

    “营中参加勇士擂的同门,都聚在一起吃饭,我怎么能单独出来。”

    “我又不管他们。”

    “大哥,真的很热……”

    “你先答应我出来用膳,我就放开。”

    四下无人,祁进发觉姬别情的手臂在收紧,先前不是他挣脱姬别情有多容易,只是姬别情没用力罢了。曹雪阳说他是个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的武痴,可他又不是傻子,就算是亲兄弟,又哪里用得着亲昵到这地步。他慌忙应下,姬别情这才放开,抽出腰间的折扇敲敲祁进的脑袋。

    “快回去吧,晚饭的时候我叫叶未晓来找你,就那个长安口音的傻小子。”

    祁进一步也不敢留,脚下生风,毕生所学的轻功全用在了这上头。姬别情靠在城墙上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

    “又不是什么好戏,王爷看得可还尽兴?”

    “侯爷这是良人有意佳人不解风情啊,可惜,当真可惜。”

    “王爷说得我好生可怜,”姬别情转身望去,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坐在四十尺高的墙头,没有下来的意思,“上头风大,不如下来说话?”

    “你该不会是真的……嗯?”

    “大业当前,姬某自然不会顾虑太多儿女情长,王爷无须多虑。”

    “也不枉本王千里迢迢到洛阳来,这出戏真是让本王看得感慨万千。你若当真有意,可别负了人家,等到来不及,后悔也晚了。”

    “王爷这是在南诏太久,也学了南诏人不讲理的匪气,喜欢自爆痛处说与人听,叫人无从反驳。”

    墙上的男子终于跳了下来,风掀起斗笠上的黑纱,露出半张脸,正是早在先太子继位时便退居封地南诏的广平王李俶。姬别情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展开却是空白。

    “回府再看吧。那个士兵……”

    “他现在是从六品振威校尉,我担心皇帝利用他对天策府不利。”

    “李承恩不是好笼络的人,侯爷现在替天策府决定立场,还为时尚早。”

    “既然如此,王爷又为何从南诏只身赶赴洛阳,皇帝给天策府送去赏赐的消息还不过十日,王爷不也是紧张如斯,就不怕是皇帝老jian巨猾,故意放个幌子给您看。”

    “定海侯心思缜密,本王自愧不如。”

    “王爷谦虚,我只是在学着谨慎行事罢了。”

    “若当年老侯爷病逝时,侯爷也能如此谨慎,又何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倏地长剑出鞘,李俶的斗笠被劈成两半,后者毫无惧意,还伸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听得声音清脆,不由赞道:“不愧是富可敌国的定海侯府,好剑。”

    “姬某无意冒犯王爷,只是我府家事,不劳王爷cao心。”

    姬别情的长剑收回背后,连带着溢出的杀意也一并消失。李俶弯腰捡起那两半斗笠,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本王来北邙山的事,除了侯爷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倓儿也只知道我外出而不知道去向,还请侯爷日后不要让本王太过为难。”

    “那也请王爷日后对祁进网开一面。”

    “你觉得他会听李林甫的话?”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准备还是要万全。”

    李俶眨眼的工夫,姬别情已经不见了,他一早听苏无因说过姬别情轻功甚至在他这个师父之上,因此也不是很吃惊。只是这斗笠不知道要作何交代,这还是他从李倓的房里拿的。

    祁进却没回去休息,御前内侍官说,他已是六品武官,以后不能住营中的大通铺了,他回到营里的时候,正有人把他的东西搬到单独的房间去。飞马营的同门都来找他贺喜,他高兴不起来,随便应承几句,心不在焉的。

    “你是累了吧,又是连战七局又是救驾的,”师兄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走,去看看你那匹漂亮的马,然后什么乏都解了。”

    “你总说天策府的将士都很单纯,现在看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宁看看李承恩递来的酒壶,没接:“若能得圣主,当然是好事。”

    “今日谢采的人到处乱走,被拦下许多次。雪阳担心如果我们先前的猜测成真,祁进在营中不会留太久了。”

    “定海侯不会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你不想饮酒?”

    “怕等下宴席上撑不住,我的酒量……统领也知道。”

    李承恩仍是将酒壶塞给他,又拍拍他胸前的铁甲:“我看你是需要醉一场才好。别看祁进了,你那眼神活像看新嫁娘的娘家人。”

    “定海侯府可未必是个好婆家。”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定海侯府是不是好婆家先不说,李林甫倒是一副要抢亲的架势,天策府这个娘家,才是真的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