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经典小说 - 江山秀晚春(nph)在线阅读 - 巡江(7500珠加更)

巡江(7500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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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秀在那生生站至后半夜,才猛然醒转。

    她的衣发被雾气打得湿透,刀身上都沾满了露珠,整个人却仍是兴奋的,雀跃的。

    怔忪了一会儿,随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沉浸其中的状态……就是传说中的悟道?

    她早年在天元山初初入道时的感受,都没这一次玄妙!

    出乎意料的馈赠让她有些懵。

    丹田饱满,内府圆融,奇经八脉畅快自如,身体结实得如同铁焊——至少她有自信,如若再来一遭咒印发作,它绝对不可能把她逼至那般地步!

    招秀表情古怪地低下头,看看刀,又看看自己的手。

    这运气是不是好了点?

    只能说天时地利,各方因由。

    琼岛清气重铸的根骨、咒印融化激活的元气、亲眼见证的山河图伟力……她一道关卡一道关卡闯过来,于煎熬苦痛中积蓄,才有了这次悟道的契机。

    只是又欠了解东流一回倒是真的。

    招秀睫毛一颤,回想这一程,不但没半分窃喜,反倒更在心中警惕。

    如若摔下悬崖,因祸得福是罕事,粉身碎骨才是常态。

    她绝对、绝对不能摔下去!

    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行稳定狂喜的心神,弯腰拣起丢在地上的东西,插刀回鞘。

    没将刀再背到身后,她将刀身上缠的布条抽开,与绳子绕在一起,缠在腰上。

    既然选择了本命武兵,并且借由血祭沟通起了联系,那么彼此之间多接触多通悟,更容易蕴养出契合的灵。

    至少这个头开得很好,她对未来很有信心。

    顺手摸了摸刀柄,表达了一些喜爱之意,这才摊开手,捏起信标。

    几个时辰下来,周身已经堆积起许多道白光——开悟时沉浸太深,没及时接信,也没回信,信使多得就像无形的白蝴蝶一样,拖着长长的荧光尾巴在她周身流窜。

    除此之外,还有两只纸信使。

    招秀先接纸信使,里头掉落了她的面具与衣袍。

    她毫不犹豫换上自己的衣袍,把面具在脸上罩得严严实实的,总算觉得自己像个人样了。

    这种安全感难以言喻。

    这才捏着信标,一边接信一边倾听。

    结果新信使一半都是小颖发过来的。

    这孩子吓坏了,怕她又一声不吭失踪,生死未卜,吉凶难料——从招秀被墨黎掳走开始,她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招秀抬手凝就两只信使,简单安慰了几句放出去。

    继续往下听。

    大致将渚阴的情况摸了一遍,纯粹的情报也没什么好回复的,她只是单独嘱咐祭仪司把整个水神祭的置备过程拟一份给她。

    不管怎样,吉时在戌时她决然不信。

    若非卜算出错,就是里面有什么干扰。

    阳为吉,阴为凶,祭神多在巳时,阳气炽盛之时。

    在夜间所祭的神灵,不是凶神,就是野神。

    九怀江是郁境第一大江,九怀江水神不仅是正神,还是郁境众水神之首。

    这样的场面,云台秉承那么多年的祭礼绝不可能犯如此错误。

    所以为何会是戌时?

    招秀揉了揉脸,早先就在思考时辰问题,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开悟打断了。

    现在回过头去再看,发觉自己无论是思考的广度与深度都有所转变。

    仿佛脑子也被武道的力量开启并疏通,多填了不少天理道韵……总归是好事。

    招秀想,究其实质,云台的祭祀也恰恰是与天地的一种沟通方式。

    不同的“神明”有不同的祭仪。

    祭物、时辰、主祭人,都有极大讲究。

    无论如何,她必须亲自前往看一眼,即便真是凶险、邪祟,她也得当面会上一会。

    纵是“祸”,她在梅山杀了一次,难道就不能杀上第二次?

    焦躁之心一起,就开始浑身不舒服起来,招秀下意识摸了摸刀柄,打定主意,一抖衣摆上露珠,挥手招风,重新跃于江上。

    水汽氤氲,凉风如诉,江面空寂深沉。

    清澈的江水在夜色之中都是纯粹的黑色。

    相对于天灵茫茫不可期,水神是地灵,更贴近于人境。

    早年九怀江泛滥得多,东域祭水神也祭得多。

    郁境大地历来受天灾影响极深,生民对于天地神灵的膜拜与敬畏从未曾减退过——或者说,那种恐惧几乎是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

    招秀以儒法传教开智,都没想着叫人摒弃的信仰。

    她教人心聚力,教人敬畏自然,却不要顺从命运,也只是想从绝境中争一线生机。

    毕竟天灾在前,郁境一日不得太平,人域便一日不得安宁。

    招秀这一路走得并不快,她想知道梦中所见的厄难在现实中究竟是否存在,至少有否呈现,于是一边走,一边查探江中的动静。

    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在她的感知范围内,愣是找不到任何异样。

    大脑中满江死鱼白肚的画面,与现实之间巨大的割裂,更显得它像是虚无的幻梦。

    招秀踏浪而上,还遇上不少夜航的渔船。

    即便有江雾遮身,但为了避免被看见,误以为鬼魅,她还是绕着船灯走。

    将近黎明的时候,即便是渔船也已经停止作业,四下一片安静。

    她随意立在一艘渔船船尾微微上翘的部位,心内满是忧愁。

    秋风起,江鱼肥,这个季节本就适合捕鱼,即使是渚阴地带有瘟疫,也阻不了人来江上。

    渚阴与九怀江相接毕竟只有一块,扶风楼也没有证据证明瘟疫来自江上,因此,依然有人捕鱼,也依然有人吃鱼。

    招秀只要想到梦中那一江的死鱼,就觉得揪心。

    她看着江水,一边摸逆旅刀的刀柄,一边思虑,没那么离谱吧。

    觉察到注视的瞬间,她猛然掉头。

    正对上目瞪口呆的一张脸。

    起夜的少年两手拎着自己的裤子,大张着嘴巴,僵得像是石像。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船上的时候,招秀几乎是条件反射踮脚跃起,踏在水上,霎时就远离了渔船。

    头疼。

    天亮之前,招秀抵达金翠滩。

    在渚阴附近,江滨滩涂不多,金翠滩地如其名,金沙碧水,殊为美丽。

    九怀江在这一段,水中多藻,因此看来碧翠动人。

    但再好看的风景,与瘟疫沾上关系,都叫人毛骨悚然了。

    招秀先去金翠镇上的春苑。

    云台在这里没有专门的分部,按照以往的惯例,有事出行,不是借春苑的办事点,就是借秋苑的休息处。

    黎明,理应是酣睡入梦的时间点,这院落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她踩影法进去的时候,抬头就见围者哗然,中庭空地上,一个人正面对着祭桌,捂胸吐出一口血来。

    她当场就懵了——南乩,她云台最好的卜师——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