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景]也曾经做过美梦-05

    09

    实际上，帝弓司命已经“透题”了。

    负手立于巨大的星际沙盘前，景元平静地盯着星图思考。

    遭遇战——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太卜司隐藏了航线，却还是被丰饶民抓住了踪迹。因为这是个堪称不幸的巧合，罗浮的航线撞上了丰饶的散兵游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一批丰饶民的联军总体势力不大，因为这对丰饶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遭遇战，他们没有充足的、召集联军的时间。

    既然如此，部分预留着以防生变的兵力就可以投入前线，降低正面战场的压力。

    各种情报被补充进沙盘，相应的命令流水一样从神策府递交出去。以神策府为心脏的罗浮仙舟面对战争正逐渐苏醒，宛如星空的巨兽抖去睡意。

    “不必过于强求杀伤。”景元盯着实时的沙盘下令，“防线被突破无妨，转回后方构筑新一层防线。记住原则，以保存自我、削弱敌方为最优先。侧翼的战况报告呢？”

    “刚到。已完成诱敌任务。”青镞将半空的虚拟屏上的战报总结向旁边一滑。报告在景元面前打开弹窗，景元过了一遍，很快提取了重点，“很好，伤者回后方医疗部门，余者重整编制布置新的防线。”

    这一波丰饶民来得急，就意味着他们难以发挥最大的优势——庞大而悍不畏死的军队。大军调拨需要时间，但这次战争，无论是时间上还是底蕴上，他们都来不及调来最大的军队。

    因此，将有限的兵力拧成一股，如尖锥一般试图直接“戳穿”罗浮，是必然的选择。

    罗浮只要设置障碍就行了。

    尖锥即使戳纸，戳个几百张也会变钝，更何况云骑军哪怕在大伤元气的现在，和地方的兵力对比也不至于悬殊成尖锥和纸张。每一道防线都不必完全阻挡敌人，只要能造成有效杀伤就是成功。杂兵会倒在路上，将领会消耗精力，强者会被挫锐气——

    ——这样一来，即使能够突破重重阻隔，能来到中军前的这一波敌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景元站起身，在半空中虚握了一下。

    石火梦身横在半空，凭空出现，随后落入景元之手。景元单手将这沉重无比的兵器转了半圈，刀尖拖地，微微一笑。

    “最后一击就是我的工作了。”

    10

    这是继任将军一职以来，第一次使用巡猎的赐福。

    刀尖抵在地面上，手指不断屈伸，调整合适的位置和握力。心神与巨大的力量链接起来了，全身心都感到充盈。

    在极为遥远之处，敌人的生物舰船正在接近。

    景元慢慢地“拉起”这份陌生的力量。

    在就任将军这几年里，景元几乎感受尽了此前上百年都没有过的奇妙感觉，比如此时身体与并非属于自己、却又如臂使指的陌生人形相连通的奇妙感受。自己变得异常巨大、看得好像很遥远，却不觉得身躯笨重。

    身侧的卷轴展开，风与雷伴随每一次呼吸而起。煌然澄澈的金宛如柔顺的丝线缠绕而上，跃动的雷光成了掌心驯服的毛线球。雷霆披挂于身，战舰护卫于下，景元单手执起阵刀，刀的线条与手臂绷成一条直线，衣襟袍尾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感受到脚底凌空。他感受到宛如河流的力量在涌动。天地也变得狭小，手中的武器重逾千钧。有一部分敌人在合并，有一部分敌人在溃逃，但无论是战是逃都如同薄薄的一张纸，似乎轻轻撕扯就能撕碎了。

    景元的眼瞳轻轻向下一瞥。

    丰饶民的军势尽收眼底。流动的力量在他眼底绘制星图，让他得以轻松估算出要用怎样的力量、如何挥出一记斩击便能尽最大可能地造成杀伤。隐约间的、在茫茫然遥远的地方，他似乎看到帝弓司命露出的一点点笑意来。

    这是给你的奖励。祂说。

    景元略有明悟，反手握住阵刀，另一只手握上了刀柄的尾部。

    金色的雷霆映在金色的眸子里，金色的神君挥动金色的武器。本应不存在空气的宇宙空间里映出风与云的虚像，煌煌威灵遵其敕命——

    “——斩无赦！”

    刀锋将敌人斩成破碎的波浪。从令使的角度看去，连血rou之躯的哀嚎挣扎都看不到的，化作宇宙的碎屑了。

    11

    双脚落到实处的时候，景元很想就地栽倒倒头就睡。

    那一斩几乎把他掏空了，但身体就像是水库一样，从上游、从帝弓司命的赐福里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力量补得太快太多，撑得他几乎想要吐出来了。

    这种感觉也得早点习惯才行……以后要是经常使用这种力量，自然会经常感受到这种异样感。景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并没有真的“吃多了”，但还是有一种肚腹里饱胀得要命的错觉。

    “将军！”

    身边传来侍卫兴奋的声音。现在还不能说战斗彻底结束了。景元悄悄按了按肚子，撑起将军应有的仪态，将双手背在身后。

    “战斗尚未结束！丹鼎司收治伤员，云骑军就地整编打扫战场！”景元厉声说，“垂虹卫自东向西、毕方卫自西向东，广域六十度搜索残敌！春霆卫严守正面战场，不得令敌走脱！荡涤妖寇即在此时！帝弓常在、云骑常胜！”

    他看到部将立刻收敛了喜悦之情，恢复到战场应有的严肃样子，执刀致礼，“属下遵命！”

    景元松了口气。

    ——本不应该把场面绷得这么紧。

    景元稍稍有点后悔，但也知道哪怕时间倒流、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也还是会这么做。虽说神经过于紧绷也容易出错，但过于放松往往是被翻盘的起点。现在的罗浮经不起一丝波澜，景元实在不想出哪怕一丁点纰漏。

    以后绝不能把事情拖到事态严重了才解决。景元把饮月之乱以来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分门别类，准备把它当做一个惨重的教训记牢。

    力挽狂澜这种事只有在第三方的角度上看才有趣，景元现在只希望从此以后再也别遇到需要自己去“力挽”的“狂澜”了，问题最好从还是火星的时候就早早掐灭，免得最终拖延成让人难以处理的东西。

    打到这个地步了，战场上再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景元负手准备立于原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本次报告要怎么写了。

    ——帝弓司命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景元的脑子里响起来的。

    【做得干脆利落，神策。】星神宏大的声音在人的脑袋里回响，【值得一次嘉奖。】

    景元控制着想要去按一按脑袋的手，迅速向旁边扫了一眼——没有任何人神色有异，看样子是只有自己能听到这个声音——也同样试着用思考回话，“属下不敢当。”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毕竟你还欠一次罚。奖罚是不能相互抵消的。】是错觉吗，总觉得星神冷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别的意味？【将我视作战争之前仍会纵情声色的纨绔一事，你可别忘了。】

    ……好尴尬。景元脸颊上控制不住地浮出血色。他急忙转移话题，“嘉奖什么的，此事本为仙舟云骑将军的本职工作……”

    星神在他脑子里“唔”了一声。随即，一份名单被简单粗暴地塞进景元的脑子。

    【不要擅自拒绝。很好，随意推拒赏赐，这是第二笔，等你结束本次巡猎了两罪并罚——这份名单是以我的角度看到的、你的策士团队对巡猎命途的信仰深厚与否的排名。】

    景元“看着”这份打头第一个名字就是“青镞”的名单，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

    这几乎是一份以帝弓司命的神力背书的虔信者名单。作为将军，景元在云骑的根基不深，尤其是饮月之乱后，三族之间相互猜忌，想要挑选合适的副手尤其艰难……但配合这份名单，他就能很快筛出一部分可信任的人，降低自己的工作压力了。

    “……诚惶诚恐……”

    景元连致谢的套话都忘了。毕竟这份赏赐实在过于贴心，对工作的助力不可小觑。

    【别急着谢。养好精神。】星神在他脑子里说，【后边还有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