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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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歌认真地思考过了,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只有她有能力庇护烧酒。 把这副样子的他放生到任何地方,都等于让他去死。 废土星云遵循兽类的丛林法则,不会有人同情弱者,弱点暴露的越多死的越惨。 催情剂禁止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废土星云正在经受着一场动荡和革命,革故鼎新总会有阵痛。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依赖催情剂揽客的服务者,以及售卖催情剂为生的贩子们。 联邦帝国鼓励他们把催情剂换成抑制剂来卖,可是催情剂带来的利润是抑制剂的几十倍到上百倍,没有人自愿放弃口中肥rou。 就像人的心一样,受伤很容易,复原却很难。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就没有那么容易关上。 第二天下班后,炽歌又领着烧酒专门去了一趟星宿一区的三甲医院。 这里比赤笼坡附近的临时诊所要先进得多,是废土星云当地最有力的医疗资源了。 “给他做一次全身项目检查,开一份健康状况报告。” “好的。” “对了,他好像有催情剂成瘾的情况,难道需要终生服用抑制剂吗?” 她知道注射抑制剂的方式是治标不治本,并且过量使用抑制剂对身体也是一种摧残。 医生的回复是:“医学上可以通过脱敏方式减少患者身体的成瘾依赖症状,但是心瘾依赖则需要心理学上的治疗,脱离成瘾依赖产生的环境也非常重要。” “那么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到医院来注射一次脱敏药剂吗?” “是的,一直到成瘾症状被控制得很好之前都需要。” 炽歌了解到这种脱敏药剂需要向联邦帝国市区进货,而且目前作为临床试用产品,并没有大规模生产。 而且每次注射都需要排队预约,这样以来只有她下了班带他过来才行了,因为他并没有支付高昂医疗费的能力。 知道炽歌给他预约了昂贵的脱敏剂注疗程以后,烧酒心情复杂地说:“给我花这么多钱你会后悔的,还不如一枪了结了我。” 炽歌嘴硬道:“这只是个医学实验,如果在你身上可以起到效果,我就把它推广到整个赤笼坡。” 那是烧酒第一次对她的工作感兴趣,主动问她:“就这么有信心能改造这里?” 酸葡萄心理,因为他自己做不到,所以也藐视她的信心。 本来炽歌走马上任前很有信心,来到这里以后她渐渐感受到了那股看不见的阻力,尤其是她内心的欲望破土而出对她带来的震撼,现在她并没有十足地把握。 炽歌望着星宿三十一区的方向,诚实而笃定地说:“不知道,边做边看吧,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不过,还没有试过就被吓倒,那不是我的作风。” 烧酒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只在炽歌起身去拿报告的时候才听见他在身后的话:“小心赤笼坡的老板。” 烧酒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叮嘱她了,就算是她给他花了那么多钱的回报吧。 炽歌看出他知道些什么,不过目前没功夫细问,只是应承下来:“知道了。” 烧酒的体检报告下来了,她拿着那张纸心酸地念:“光是外伤就多达37处,两处发炎,三处陈旧性骨折,你究竟是什么做的,橡皮泥吗?” 好在万幸没有发现性病,炽歌松了口气。 “我以前是军人。”莫名其妙地在她用那口气念他的体检报告时就想坦白。 炽歌没有惊讶:“我知道。” 烧酒挑眉:“你知道?” 她点头:“上次看到了,枪伤。点七零口径,联邦帝国的型号。”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看来小看这个年轻将军了。本来以为还能再瞒一阵子,却没想到轻易被她看出了。 “就算这样你仍然不杀我吗?”他抬头望着她。 炽歌摇摇头:“你不在服役中,我的枪不杀老百姓。况且,以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回到部队了。” 烧酒沉默了,眼神变得黯淡。她说的是实话,身体被改造之后丧失了alpha的力量,连枪都端不稳了。 见他不说话,炽歌以为他不信任她,于是故意道:“放心,钱都付了,你现在是我的临床实验对象,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晚些回到寓所,已经凌晨十一点。 炽歌给了他一部通讯器和一张物资卡:“发情了打电话,没饭刷这个。我不想把你禁足,但不希望再次从那帮alpha手里把你薅出来,所以自觉点少出门。” 烧酒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好的,那我上楼了。” “嗯。” 站在昏暗的楼梯角落,目送她上去。烧酒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当然听得出说要拿他做临床试验是一个玩笑,也看得出她是真的想帮他。可是她的行为与他一惯的认知发生了极大冲突,以至于迄今为止都感觉是一场梦。 废土星云是各处势力结扎抢夺剩余价值的地方,利害关系盘根错节,在这里他早已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事实也是如此信任意味着马上遭受背叛。 联邦帝国的一级战将,为什么要浪费钱和时间在他身上? 无论怎么想,都不合算。 可是他已经没有更差的结局了。比起横尸街头,相信她一次,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成本。 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讯器和物资卡,烧酒的内心充满了疑问,仿佛她是他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的选项。 半夜,烧酒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又被拖到暗巷,周围七八个人包围着他,黑压压的看不见脸。 梦中他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害怕得拨开人群往前跑,可那条巷道太长了,似乎怎么也没有尽头。 他一直跑,巷道就越变越长,背后追逐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漆黑的巷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倏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惊觉一声冷汗。 “是噩梦啊。” 现在他睡在温暖的被子里,身底下是柔软的床铺,房间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布置得也很温馨,与梦中的场景仿佛是两个世界。 睡着的炽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了,以为又是助手小云夜半紧急报告,不耐烦地打开了门。 却不想见到一个瘦长的影子站在门外,头发凌乱的样子像是刚从被窝里起来。 “怎、怎么了?”瞌睡虫立马跑了一半。 “做噩梦了,可以借客厅睡一下吗,天亮就走。”他说话的声音很含糊,像没睡醒似的。 “哦……好的。”炽歌迟疑了一下,还是开门让他进来。 房间里灯也没开,烧酒抱着被子径直走向沙发,把身体摔进沙发里,然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炽歌站在门口发呆:“梦……梦游吗?” 天刚亮,她的闹钟就响了,夜半睡觉被打断地她带着一丝起床气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沙发上那个蜷成一团的身影,怔住了。 莫名又想到了她们家养的那条小狗,半夜害怕了就会来扒拉主人的卧室门,然后在门口蜷成一个球睡觉。 失去了alpha激素,就失去了血性和力量,沙发上这个人现在不是过去提着枪保卫一方的军人,而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起来的omega而已。 炽歌还在为昨晚提防着他的事情而感到懊恼,她怎么变得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现在废土星云是属于联邦帝国的,而她目前就代表联邦帝国,边防有数十万荷枪实弹的战士为她效命,还有什么比这更象征着力量和权威呢。 想到这里,她悄声踱步过去,把他身上的被子盖好。 晚上下班回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炽歌只好去二楼敲门。 “别怕,是我。” “……怎么了?”开了条门缝的人露出半个脑袋。 “白天睡得好么?给你带了这个。”炽歌提着料理包在他眼前晃悠。 这可是她下班以后特地开车去星宿一区买的高级料理,因为她嘴馋想吃,顺便多买了一份打包带回来。 烧酒把门打开,迟疑道:“要进来吗?” 经过昨晚的事情,炽歌转变了心态,打算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omega来看待,保持好风度和礼仪。 “你想我进去吗,不想的话,我就不进去了。”一个alpha和omega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还是会带来比较大的压迫感的,搞不好又会诱导他发情。 突然之间有人这样尊重他的意愿,烧酒还感到不太适应。 “没关系,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吃。”他转身进屋,留下淡淡的话语。 “你……不怕信息素了么?”炽歌有些意外。 对方在客厅里坐下,慵懒地窝进沙发:“你不是说会帮我么。” 炽歌瞬间红了脸:“我是有这么说过,但是……也不是想主动创造那种情况。” 烧酒微微蹙眉,无所谓地道:“医院的报告不是看了么,没有性病,你可以放心了。” 把料理放在茶几上的手在半空中悬住了,听着他说话的语气,一股邪火不知从哪里冒上来:“你就那么想被cao啊?!” 明明在努力给他创造干净的环境,他还是想往泥潭边缘靠近。 说完又觉得后悔,刚想保持风度,听见他不自尊不自爱的话居然就破防了。 “对不起。” 见他窝在沙发上不说话,炽歌以为他生气了。 “别生气了,吃饭吧。”帮他打开包装盒:“这个很好吃。” 烧酒倒是没生气,只是沉默了很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你就白给我吃住么?”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杀头的生意,没有亏本的买卖。 “不啊,我说过,希望能帮你戒除成瘾的催情剂。”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收益?”不知道筹码的交易让他感到很不安心。 “收益?”吃到一半的炽歌噎住了,她倒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坦白道:“没什么收益,就是想这么做,当是慈善事业吧。难道以为把你养起来是为了专门上你么?” 平心而论,在他身上花的钱对她来讲不算什么,就当救了一只流浪狗一样不值一提。可要说私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那就是她想弄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对流浪狗般的rou体产生欲望,想搞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禽兽,研究一下人性的低谷之类的。 烧酒抿了抿嘴:“我以为你有这种癖好。” 不然他实在想不通。 “噗……”炽歌心虚地擦了擦嘴,其实被他说对了一半。 要说没有也是自欺欺人,毕竟都上他两回了。可这绝不是炽歌的本意,她觉得那个时候大脑被下体cao控了。 “别想太多了,好好戒瘾,就算部队回不去,以后给你安排个正常工作还是可以的。”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点儿手段她还是有的。 “呵……”烧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常的生活,他恐怕想都不敢想了。 “吃饱了。”放下餐具,默然起身。 “你那么瘦,不多吃点么?” 烧酒回到房间,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没接话。 炽歌看着他空荡荡的房间,什么正常人的娱乐爱好都没有,心里感觉有些难受:“没有什么爱好吗,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zuoai。” 她感觉自己眼皮一跳:“……那像话吗,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哦。” 上帝只救自救者,她可不想费力不讨好地救一个自暴自弃的家伙。 “对不起。”被子里传来了轻微抽鼻子的声音。 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炽歌吃完点心把垃圾丢进走廊公用卫生桶里,回头发现烧酒还躺在被子里,看那被子隆起的形状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睡着了?” 被子里传来浓重的鼻音:“没有。” 炽歌发现他声音不对劲,试探着拉开被子,没想到被他拽得紧紧的。 “什么状况,又发情了吗?”她蹲下来检查。 他现在的力气拽过不炽歌,被子被扯下来,于是只好拿手背去挡脸。 他一点儿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怕那血腥味引来鲨鱼,可在这情况下已毫无力气遮掩。 尽管速度很快,炽歌还是看见了那通红的眼睛,她有些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 “……哭了吗?” 她只有拿枪打人的经验,可从来没有安慰哭泣的omega的经验。 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床边,想了半天抚慰的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这一瞬间,身体的本能再一次超越了理智,她就那么张开双臂抱了上去,轻轻拍拍脑袋,就像哄她家那只闹脾气的狗。 明明进来之前给自己设定过红线这次绝对不碰他的,可就在看见他躺在床上双眼通红隐忍的哭态,怎么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怀中的人微微一震,巨大的信息素像潮水一般涌向他的眼耳口鼻,被alpha信息素的海洋覆盖,脑子失去了思考的功能。 他费力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脸上分不清是因为哭泣还是发情而产生的红涌。 “对不起,我不该碰你,一激动就……” 炽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他总像是被附魔一样频频失控。 “给你拿抑制剂。” “不……昨天在医院注射过了,这次好像没那么严重……”他气若游丝地道。 “那……我去倒杯水来,你先冷静下。”炽歌逃也似的奔出房,现在她不光担心他失控,更担心自己失控。 她忍不住发出拷问,到底是谁需要抑制剂? 从厨房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凉水,又从冰箱里丢了两颗冰块进去,确信这样一杯冰水喝下去可以缓解发情初期的症状。 烧酒在床上抱着被子靠在床头,胸膛微微起伏,哭过的双眼还有些泛红,一副破碎的布娃娃模样,叫人看了兽性大发。 作为一个alpha真的看不得这种画面,炽歌在外面吃了清心丸——心理建设才端着杯子走进来。 “诺,冰的。” 烧酒舔了舔干涩的唇,轻声道:“谢谢。” 炽歌想了半天,半蹲在床边询问他道:“给你买点游戏设备吧,你喜欢玩什么?” 反正在戒断完成期间他也不能离开这里,诺大的房间里没有娱乐设施怪无聊的。有游戏的话,可以让人心情好一点,也可以转移那种欲望的注意力。 烧酒迟疑片刻道:“……射击类。” 炽歌听完他的回答才猛然记起来他过去是个alpha,现在没办法再端起重型机枪,应该很难过吧。她甚至还联想到他过去也不是喜欢alpha的,是个喜欢omega的正常alpha,所以想起她之前说他喜欢被cao之类的话,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到底是谁把他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的呢,炽歌虽然很想知道,到底也没有揭人伤疤去问。 “知道了,不过废土星云不生产这些,我可能要回一趟市区,你想一起去吗?” 烧酒摇了摇头,他不想见人。 在废土星云呆久了,人也变得不正常了,他现在根本融入不了那种光鲜亮丽的场合。 “好。”她也不勉强他。 炽歌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顶,就像每次出门之前安慰她家狗狗一样。 “那你乖乖待在这里,走之前我会给你留足够的食物,你尽量不要单独出门买东西哦。” 烧酒望着她伸向自己的手,眸色复杂:“……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炽歌茫然思索了片刻,挑眉道:“不知道,本能。好了,我走了。” 就像她以前也会在街上喂流浪猫狗一样,完全没有什么收益的事情,也许就是本能在驱动吧。只知道做不到视而不见,只知道这样做了心情会变好,只知道不希望它们的处境更加糟糕,这些需要什么理由呢? 伤害需要理由,愈合只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