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尊上

    “阿渊，快来拜见明初尊上。”青色道袍的老者携着半大少年跪伏在一尊神像下，神像立于山壁之间，通体莹白，华光环绕，令人不敢直视，名叫阿渊的少年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明初尊上原是一位女子，他暗道，神像巍巍百丈，虽是一尊雕像，可是却铸得活灵活现，女子神色疏淡，青丝被玉冠束起，她容色极美，眼睛似乎是用千年难得一见的紫玉玄晶铸成的，隐隐可见流光浮动，衣袂翩飞，衣襟袖上的花纹都刻画得极其细致，她右手执剑，左手弹琴，剑刻鸿吟，琴刻听寂，她就那样立在那，就予人一种神威浩荡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看得入了神，似乎觉得神像的眼睛在动，她似乎看向了他，连带神像面无表情的脸都晕开了柔和的笑，阿渊一下子红了脸，不敢再看，唯恐亵渎神尊，明初尊上乃是万年年前飞升的剑修，剑道至尊，现今所存的剑宗门派都是她当年的弟子所创，所以每逢弟子入门，都会由师尊领到这神像下拜见一番。

    按理来说神界早已覆灭，可是偏偏这位尊上竟是飞升神位，据说飞升那日，神界重开，仙人下凡，遥遥恭贺尊神。

    阿渊不过十一二岁，根骨却是极佳，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琼英派的掌门掖山真人，也就是他身前的这位老者，把他从小村庄里带到如今这般玄幻的世界，阿渊心存感激，随着掖山道人拜了三拜，阿渊就被领着往外走了，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神像似乎朱唇轻启，他晃了晃头，跟着师尊踏过云海，回到了宗门所在广场。

    三十三重天，霞光万道，雾霭层叠，宫殿巍峨，高台之上的白玉座椅上坐着一个紫色衣袍的女子，她额上金色的神印闪烁着，女子似乎在闭目假寐，直到风声中一道流光闪过，剑身抖动化作一个人形立于高台之下，“尊上？”

    “何事？”女子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睛极美，似是沉载星河。

    “那个人出现了。”剑化成的人影这样说道。

    高台之上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曳地的裙摆划过玉阶，紫衣女子的神色似喜又似悲，她似乎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神印随着她情绪起伏闪烁着“当着？”她问道。

    “鸿吟不敢欺瞒尊上，尊上若是不信，一看便知。”原来剑名鸿吟，而紫衣女子就是万年前飞升神位的明初尊上，她飞升为神前，原名离初，这万年里她没有再听到人唤过此名。

    “师尊本姓陆，以后阿渊就叫陆渊吧，你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在这不要害怕，门中弟子都是好相与的。”掖山真人摸了摸陆渊的头，先是带他认了人，又给他安排了住处，这才回到自己的主殿。

    陆渊的师兄师姐早就盼着再来一位小师弟了，这不就上门寻他来了，“小渊？”陆渊正在房中整理内务，门外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高大方正的青年猫在腰躲在门后，陆渊定身看了看，

    日子过得很快，陆渊在琼华派的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只是他闭目打坐时偶尔会回忆起那座神像。

    十八岁的陆渊，皎若云间月，宗门大比上一举夺魁，更是令他名扬天下，所有人都朝他投来或钦羡，或嫉妒的目光，陆渊平静处之。

    宗门大比的前十名，可以得到去明初尊上神像旁悟道的机会，陆渊得知时心里暗暗激动，他不动神色攥紧了佩剑，随着几位掌门真人踏过云海，步过飞瀑流虹，又随着他们拜了三拜，才安坐在准备好的蒲团上。

    “接下来你们就在此悟道吧，尊上神威在上，若是有缘，你们或许能见到她。”一个宫装美妇这样叮嘱道，她是华音宗掌门素汀真人，她千年前在此悟道，顿悟之时，得见雾霭云霞之中，一紫衣女子朝她看来，她容貌与明初尊上一般无二，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额上，素汀真人由此创出闻名天下的素音三十六杀，更是由此带领已经式微的音修重新回到了巅峰。

    不过她也只是说说罢了，许是她运气好，这千年间明初尊上已经没有再出现过了，随着众位掌门离开前，她这样想到。

    陆渊最后又看了神像一眼，这才凝神静气，缓缓进入虚无之境，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流转，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猛地睁眼，陆渊居然发现自己踩在云霭之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一座宫殿走去，经过巨大华美的广场，走过九曲白玉桥，最后他停在宫殿中的高台之下，他抬头望去，紫衣的神尊闭目假寐，容色极美，她身后的墙壁之上，右悬剑，左悬琴“明初尊上…”他原也不过十八岁的少年人，乍见神颜，平日里的冷静自持都不见，只剩下手足无措。

    “你来了。”离初缓缓睁开眼，她似乎笑了笑，“莫怕。”似是看出陆渊的不安，她安抚道，然后慢慢走向玉阶，似乎是想看清他。

    “尊上引我至此，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陆渊不敢直视她的脸，低头问道，他的耳尖烫的惊人，定是红了，陆渊颇有些懊恼，他居然在尊上面前如此失仪。

    “若是本尊说没有，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呢？”离初看着他通红的耳尖，促狭道。

    “我…我…乐意至极，只是我平日里嘴笨得很，尊上…”陆渊结结巴巴道，他原想说尊上许是找错人了，十人之中有个奇兵门的弟子，他口齿伶俐，人缘极佳，才是尊上应该找的人。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了，他私心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尊上有这般际遇。

    离初没有再答，她往前慢慢走着，陆渊只得慢慢跟着她走，神殿之中，空旷安静，只有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离初身后。

    不知走了有多久，陆渊才跟着离初停下来，她坐在一方石椅上，“坐吧。”

    陆渊局促地坐下，却见离初已经拿出一张琴摆在桌上，正是那把传说中的神器听寂。

    紫衣的神尊拨弄了一下琴弦，似是自语:“不知道许久没弹，是不是生疏了…”

    不等陆渊说些什么，她已弹奏起琴曲，她神色认真，琴曲悠扬，他听得入了迷，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duang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陆渊不明所以，睁眼一看，竟是他握住了弹琴的一只手，他猛地缩了回来，脸也涨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离初摇了摇头，语调轻柔“怕甚？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陆渊暗暗唾弃自己，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仪，他明明是想给尊上留个好印象的。

    他抬起头，发现她盯着他打量，神色似乎有些温柔？

    “你会舞剑吗？”她突然开口。

    “约莫是会的吧。”陆渊在宗门大比胜出自然是有本事在的，只是在这位剑道至尊面前，他不敢说大话。

    “舞给本尊看看。”离初这样道，然后扔给他一把剑。

    “鸿吟…”陆渊接住剑，低声叹道，似是察觉到他的惊叹，鸿吟嗡鸣了几声。

    他不由自主地比划起剑招来，离初看着他灵活地比划着，忽地凑近他，她靠得极近，手捏着陆渊的手腕往上翻“此招若是这样使，更能灵活地变换…”她低语道。

    陆渊不知她带着他比了多少剑招，待到她重新坐回位子上时，他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反观离初，仍是气定神闲。

    “多谢尊上指点。”陆渊拱手谢到，只是他不禁想难道以前尊上都是这样教导有缘人的吗？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嫉妒以前的前辈们。

    “吾名离初。”紫衣的尊上突然道。

    “离初…”陆渊唇齿间默默念了念，暗暗记在心里，“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阿渊…”她抬头朝他看来，眉目柔和。

    “啊…”他呆呆道，眼见紫衣神尊与这偌大花园化成点点碎片，他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抓到，“有缘再见。”他看见她的口型。

    “别走！”陆渊着急地叫到，看着缓缓消失的一切，他心脏骤疼，似乎此次一别，他就永远无法见到她了。

    陆渊猛地睁眼，周围围着他的修士均是好奇地看着他，“陆师兄，你入定三个月了，你是不是见到尊上了？”

    “那还用说？你没看到陆师兄身上的紫光吗？”

    “陆师兄不仅人长得好看，修为又高，好想和他做道侣呀！”

    陆渊回过神来，周遭叽叽喳喳一片，他抬眼看去，居然是各门各派的弟子，原来两个月前，悟道的其他九位弟子都醒了，唯独他一直没有动静，而且醒来的弟子惊奇地发现，他肩上居然有紫色的霞光，不多时，他们居然发现天幕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素手一挥，他们身上的灵力居然翻涌起来，隐有攀升之势，眼见女子似乎身影越发凝实，没有消散之像，于是乎，他们赶紧传信给了宗门中人，各宗一合计，合力辟出了一块平台广场，供门中精英弟子们在此悟道修行，大多数人一个月就清醒过来了，只陆渊坐了三个月才醒过来。

    “她走了…见不到了”修为增长最快的陆渊在众人叽叽喳喳的询问中失魂落魄，低声自语。

    “陆渊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师弟，你可别吓师姐啊，师父可是最宝贝你了。”

    掖山真人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摸了摸陆渊的头，然后开始主持局面，“好了，大家都别问了，渊儿自有他的机遇需要消化，你们也赶紧去消化消化自己的所得，争取早日赶上渊儿的进度。”

    “什么嘛！陆渊师弟这样的天赋，百年都出不了一个，师父尽给我们画饼！”这是陆渊的二师姐，连雪衣的吐槽。

    “哎呀，师妹，你还不知道师父吗，走走！”这是陆渊的大师兄方恒。

    “我还想多看几眼陆师兄嘛！掌门不是说了吗，找道侣就要找长得好看，修为又高的，这么一遭看下来，还是陆师兄最合我心意。”这是合欢门的三弟子谈娇。

    “娇娇，你可真是不害臊，你一个两百多岁的人了，管人家十八岁的少年郎叫师兄！”这是合欢门大弟子云舒仪。

    一众弟子们嘻嘻哈哈走远了，陆渊仿佛才回过神来，他握紧了腰间的剑，下定了决心，他要快点再快点，努力再努力，才能早日早见到明初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