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怪谈（9）

    当意识回到大脑时，我猛然睁开眼睛，我仍然身处于大堂，视线变得一片阴沉。

    稍微回过神片刻而已，我就已经感受到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强烈压迫，四周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味，不论怎么用力呼吸都没法稳定情绪，反而让自己的难受加剧。我稳固身心，视察商场，不见那女服务员的身影。只是我似乎又面对着另一种恐怖，因为此刻商场已经面目全非。

    商场十室十空，散发着破旧的气息；原本乾净明亮的地面已累积无数灰尘，周围的商店全被生銹的闸门锁闭，墙壁更佈满胡乱的裂痕。一切都非常之陌生，唯独那「时间魔王」的雕像一成不变，金色的条纹闪闪发光，纯白色的翅膀依然十分耀眼。

    「可恶，到底发生什么……」手足无措的我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正在从后覆盖着我。

    我看向自己瑟瑟发抖的影子，旁边就是那一个的身影，它正在伸展变高。

    又是她？！没办法了，唯有直面恐惧吧！我果断地转动身体对向影子的真身。

    「果然是你啊！亲爱的商场服务员。嘿嘿……」我不知我自己是以傻笑压制内心的惊慌还是已经疯了。

    在我面前的「女服务员」其身形已经变得至少高有两米以上，头部与附近那个「时间恶魔」的胸口对齐。她依旧一身粉红的打扮，穿着粉红色高跟鞋和粉红色配白色条纹的制服；刚好不过膝的裙装制服，展现出一对笔直修长的美腿。

    「先生，你已经违反了商场三项规则：工作时间禁止与别人作无谓的交谈、严禁于商场内喝酒、不要在商场胡乱戏耍。你暂时被禁止离开商场并需要接受惩罚，你可以为你的行为作出诚恳的致歉以降低惩罚的程度。」

    她伸出长长的食指向我，我只要向前一步就会被她刺到；发光的粉红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瞪着我，线形的嘴巴两侧垂下展现出「⌒」的形状配上两条上抬/上扬的粗眉，简值和那些表情愤怒的二次元人物如出一辙。

    「喂喂…我真不知道我犯下这些规则，而且什么叫『工作时间与别人作无谓的交谈』？我哪有……」

    乍然间一段早已消失的记忆又再流向到脑海之中……

    ★

    半年前，我在手錶店工作期间与对面的西服店老闆进行交谈，「女服务员」突然路过并走来警告我：「先生，你已经违反了一项商场规则：工作时间禁止与别人作无谓的交谈，由于是初犯，你可以作出真诚的致歉以避免惩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我下次不会了……」我由于惊恐过度而浑身颤抖，只好双手合十不停向她鞠躬道歉。

    她最先是找那个西服店老闆作出相同的警告，可是老闆对她一脸不屑甚至要动手驱赶她，然后老闆就被她杀掉。他和那些部队的死法一样，我亲眼目睹她背后的空气凭空伸出一条粉红触手，触手紧紧抓着老闆的身体并将整个人举起。她来到我的面前，又是当着我目光之下，用触手将他压扁成一张「纸」，一张刻着老闆痛苦表情与扭曲身体的「纸」。

    「先生，由于您作出恳切的道歉，我会给予你一次额豁免惩罚的机会。请记住下次不要再触犯商场规则。感谢您礼貌的态度，让我对您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当她讲完这一句话后，就在我面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我就感受到一阵晕眩。清醒后就发现时间跳过了一小时，我当时以为是自己產生错觉、幻觉或记忆错乱之类的；现在总算明白可能是她将那间西服抹除了。她重新设置了商场的时间线，用另一条时间线取代，那时间线里手錶店的对面是一间眼镜店而非西服店。

    意识恍恍惚惚地回到现在，那女服务员仍然身处我的眼前，只是她变回原本的身高，而且和往常一样，线形的嘴巴两侧上扬，双手垂下交握于下腹。唯独眼珠依然保持粉红色的状态，我不知当中的意味。

    「先生，您已经记得第一次违规的时候吗？」

    「我记得了…我知道我犯下的所有错误…非常抱歉。」我哼哼唧唧地道。

    现在我总算抹除掉先前那种对她「一见就跑」的恐惧，一来我知道逃跑毫无作用；二来我从那一段回忆看出只要对她保持礼貌、诚恳，就有机会获得豁免。那么唯有豁出去吧。

    「先生，可是您这段时间又违反了两项商场规则——」

    「小姐啊！我那知道商场会有那么多规则？！你这客户服务简直差到爆！要人守规则，又不提醒别人商场有什么、有多少规则……」我原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去斥责她，可她那锐利的粉红目光彷彿散发刺穿我内心的光茫，勇气没维持到十秒就离我而去。

    「所谓『不知者无罪』，对不？请…原谅…我的过错吧，我…下次不会再犯了对不起。」我弯腰做出一个90度鞠躬，作为道歉。

    空气安静了起来，我留意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又弯着眉毛，嘴巴微微张开。这应该是惊愕的表情吧？老实说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如果是在动画之中。

    「先生，所以您是想作出投投诉吗？」她打破沉默，眼珠突然变回绿色和蓝色之间。

    （哈？！还能投诉你？早说，我就不用一整晚奔波忙碌。）

    「是…啊！我不满意你的态度！」我装模作样地放大声量。

    「理解你的不知情，因为商场违规的客人、商户、客服人员……实在太多。我以前的因精力不足，并没有第一时间在人们违规的时候出现提醒他们，也没有尽责地将商场的规则告诉给各人。非常抱歉。」我第一次听出她语调具有谦逊与真诚的味道，不再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械人。我为我不尽责的行为向你作出致歉。」她向我做出90度鞠躬的姿势。

    「哈哈……客气了客气了……」我错愕不已，本能地装出一个皮笑rou不笑的笑容。

    「先生，由于我的不尽责为你做成不便，我愿意以豁免你的惩罚作为补偿，并向你作出诚恳的致歉。」她二度鞠躬，「先生，我要去重新整理工作安排，再见了。」她头部轻轻歪向一边，闭上眼睛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就朝电梯那边徐徐地走去。

    （不会吧？那么简单就成功打发她走？）我一时间呆若木鸡，事情的进展实在令我莫名其妙，我内心仍然被无数的疑团笼罩。

    「等等！小姐，我还有事情想问你！」我对她呼叫。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她将身体旋转过来，保持礼貌的姿态。用平常的心态打量她，真心觉得她是一位身材和样貌都尽显完美的二次元小姐。

    「我想问，那些人…阿心和…阿伟去哪了？他们还能够回来吗？」

    「先生，您要找的人是不是——程嘉心和黄俊伟？」

    「是的。」我点头。（她居然知道我们的名字？！）

    「程嘉心小姐，因为违反了商场第五条规则：『禁止携带及饮用酒精饮品』，她已经接受惩罚。黄俊伟先生严重违反商场多项规则：不认真对待工作、多次于商场抽烟以及喝酒……因此必须接受最严厉的惩罚，不得豁免。」

    「惩罚，到底是什么惩罚？！而且阿心只是错了一次，难道不能豁免吗？」

    「程嘉心小姐是自愿接受惩罚的。」

    「什么？！自愿？！」

    「是的，她愿意留下商场接受惩罚。」

    「我不懂……那她要接受什么惩罚……」

    「先生，不好意思，这涉及商场的隐私权，无可奉告。」

    「……」我神经紧绷，变得哑口无言。

    「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她滑动身体转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等，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我追着问。

    「先生，您现在可以离开商场。不过……」她回头，闭上眼向我嫣然一笑。「这段时间，我会制作有关商场规则的小册子、通告……希望您下次光临时能够细阅规则并遵守它们。若果您下次再违规的话，我可能不再给你机会了喔。」讲到最后，她的眼睛瞪大了起来。然后我眼巴巴地看着她继续朝电梯移动，电梯自动地从b2层开始上升。

    她去到电梯前忽然举起手，我渐渐又再感受到那种意识被抽离的感觉。

    「再见了，先生。虽然您不需受罚，但为维护商场的隐私，我会夺走您过去在商场的大部分时间，非即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