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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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宗珅先开了口:“我陪你一起去。” 说旁的话都好,唯独这句一出,打得覃珠措手不及,脑海里想了千万种答案都没用上,只能怔在原地。 片刻后,她气笑了,觉得他存心消遣她:“既然要寻别人,就别来寻我开心。” 说着说着,她心里酸涩,强撑着冷面,只盯着宗珅手里那对翡翠镯子:“我这条命贱,受不起你这贵重的镯子。” “我从没想过别人,”宗珅掰开她的拳头,把翡翠镯子强行塞在她手心里,“皇上赐镯子时说了,是赐未来将军夫人的。” 覃珠失了言语,直直地盯着他。 宗珅垂下眸。 俊俏的脸因为失去了一只眼睛反而有种残缺的美感,就像强大的战神将脆弱示于旁人,叫人忍不住心疼。 尽管他根本用不着人心疼。成天对皇帝逆来顺受,叫他去哪就去哪,若说为保家卫国就算了,可是后来,皇帝让宗珅打的全是没必要的仗。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他前半辈子的好名声全毁了。 覃珠就是气宗珅,明明知道这样徒增杀孽,却还是去做了。 她问:“你还是救我时的那个将军吗?” 宗珅知道她痛苦的根源,抿着唇避而不谈:“小珠……” 覃珠大失所望,把翡翠镯子塞他衣襟里:“那我不要。” 宗珅心脏跳得生疼。 他深知自己不年轻了,还拖着一副残躯,配不上任何人的爱。 像覃珠这样的小姑娘,伶俐讨巧,喜欢她的人很多,她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总有一天,她会离自己而去。 只是宗珅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是有私心的。 他自私地想让覃珠留在自己身边,每次回来时能看到她灵动的眼睛,轻灵的笑,便把心意暗暗强加在她身上,殊不知她根本不稀罕他是个将军——她只是希望他依然是那座温和的山。 人总是矛盾的,连宗珅也不例外。 他一边喜爱覃珠无拘无束的灵魂,一边又盼望着他喜爱的姑娘能世俗些,也好过像一朵随便往哪飘的云,一着不慎就偷跑到九霄上去了。 宗珅觉得自己像浑身被锁链锁住,手脚用沉甸甸的铅坠坠着,走不了也挣不脱,只剩一张嘴还能张合,对他的云姑娘说:“那我送你。” 覃珠更生气,扭头就走:“不必!” _ 荧幕里的角色演绎着战争大背景下小人物的随波逐流,荧幕外的观众被他们突然的分别牵动着情绪。 电影放到这一段,参加首映礼的人们开始躁动,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到冉银竹耳朵里。 后排观众轻声吐槽道:“啊?就这?男主这条感情线就这么分手啦?” “他不会要留下来娶公主吧……” “虽然有影帝的演技在那里撑着,但是这个剧情好像有点迷啊?” “我倒觉得冉银竹也演得挺不错的,很有少女感……” “对对对,她演的还蛮好的,战争场面也很恢宏,感觉值票价了。” 好像有观众在夸她?冉银竹莞尔,悄悄屏住呼吸听观众的反应。 从导演那里拿到剧本时,她总觉得这部电影有些不伦不类,担心观众们接受不了。 不过这位导演的作品风评虽然毁誉参半,但共同点都是想法新奇、敢于创新,她正式走向大荧幕也是托了他给她的那个狐狸精角色的福。 有这份恩情在,再加上林汉云要还对方人情,也一道来说项,冉银竹欣然同意。 角色长达几十年的时间跨度也不失为一次突破外界对自己刻板印象的挑战。 目前看来,除了剧情走向以外,观众反响还算不错。 林汉云显然也听见了观众的讨论,与有荣焉:“夸你演得好呢。” 冉银竹偏过头,黑暗中荧幕的微光勾勒出林汉云侧脸的轮廓,冷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眼睛在光亮下熠熠闪光。 不用亮灯,冉银竹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到他现在调侃与骄傲并存的表情。 她勾起唇角,趁人群讨论声不绝于耳,大着胆子与林汉云多说了几句:“那还不得多谢林影帝的赏识。” “哎哟,几时学的这么牙尖嘴利。”林汉云不满地偏过头打量她。 后排有喜好安静观影的观众亦不满愈演愈烈的讨论,嘘声阻止:“小声点,这才开个头,后面还有一个半小时呢,慢慢看。” 两人的心跳齐齐一滞。 冉银竹轻拍林汉云的手臂,两人默契地闭上嘴。 工作人员也出声阻止:“请各位安静下来,文明观影。” “也是,看完了再说不迟。”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观众嘟嘟囔囔,逐渐恢复平静。 _ 当日城门口中央大街上这出戏一传十十传百,被写进了话本子。 赫赫威名的大将军被孤女拒婚后郁郁寡欢闭门不出,孤女径自回了覃州城,也不知那细瘦的身板光靠走要走到几时。 “大将军,当日与本宫打赌时,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西阳长公主笑意吟吟地递茶给宗珅,心情极好。 宗珅接过:“是臣愚钝,没参透公主的真正目的。” 回城前一天,西阳长公主找到他,说和他打一个赌。 赌覃珠得知他进了宫陪公主,会不会负气出走。 宗珅觉得这几乎不算是个赌局。 以覃珠的脾气,若是他背离她,不和他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好的。 但西阳长公主的条件太诱人:“若真如你所说,本宫便成全你们,也劝皇帝放你衣锦还乡。” 同时成就情与忠的机会一辈子很可能就这一次,宗珅答应了。 只可惜,他终究是自大,轻贱了覃珠的情意。于是这层愧疚变作糊在窗户上的纸,朦朦胧胧的不透风,让他更难开口挽留。 西阳长公主笑靥如花:“那姑娘确实烈性,你虽赢了赌局,到底还是输了她的心。” 宗珅忍不住问:“公主,您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面前尊贵的女人雍容端庄,绣口朱唇,弯着唇角直言不讳:“本宫是个俗人,见不得你们好而已。” 宗珅无语凝噎。 这么多年,旁人总说他不识好歹,皇帝也恨他怠慢了公主。 只有他知道,西阳长公主哪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分明就是抓到个不肯服软的便和他逗趣,拿他做幌子,借机行自己不入婚俗的目的。 爱她的一概不要,不爱她的反而穷追猛打。说到底,她这辈子只爱她自己,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宗珅叹了口气:“公主,若是臣少时便答应您,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 西阳长公主莞尔,目光虚虚地拢着,一张冷面化了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