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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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她会嗔怪我,用口水脏污了她的玉指,没想到她被我伺候得龙心大悦。 我披星戴月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人诧异为何陛下赏了这么多东西。 但大家都以为是好事,说明陛下眷顾我,承了圣宠。 只有我本人,脸色始终不怎么好看。 我闷闷不乐地坐在窗前,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朕好人夫。” 她眉开眼笑地和我说道。 阿瑛好人夫,从前我怎么不知道? 我本以为我娶了亲,她便不会再对我留顾,毕竟她向来爱干净,我猜想她断不肯与人共用一夫,因而以绝后患。 没想到她竟对我说,她喜欢人夫。 看来我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天子风流,不过一桩美谈,任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何况在阿瑛眼里,我本就是萧家特意寻来送与她的一块禁脔。 那日她到户部撞见我,便是她有意抬举我,升了我和大哥的官,许了前途,这就是她决心接纳我这个礼物而给萧家的赏赐,她可以随时享用我。 就像纳猫给的聘礼一样。 听了我的分析之后,大哥和二哥面面相觑,无不骇然,萧丛则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姑母如今计何以出?” “待陛下玩腻了便是。” 萧丛盯着我的脸,冷漠淡然,隔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丛以为不妥。” “为何?” “今日剃髭须,明日又是如何?” 萧丛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样下去早晚露馅。 她说得有道理。 “那丛儿以为,为今之计奈何?”丛儿的话有道理,我便没了主见。 “去找陛下主动承认,磕头认错。” 我自嘲般地苦笑一声,无奈摇摇头。 见我顾影自怜,郁郁寡欢,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哥说话了: “小妹,哥哥以为,丛儿说得对。” “哥?”我有些讶异,为何二哥也会认同。 于是我又看向大哥,大哥捋了几下胡须,然后微微颔首。 “大哥也以为然。” 我不理解,我想不透这样做的理由。 “姑母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不晓得何为坦诚。”萧丛自幼跟在我身边,敏锐地猜出了我的心思。 “……诚?” 面前最亲近的三人都点了点头,我默然不语。 诚……只一个诚字,面对阿瑛,怎么就那么难? 难到我从不敢和她提起,我是外室所生庶女,母亲出身低贱,与人卖唱为生。 所以她总会很难过,怪我明明喜爱南音,又唱得好,偏偏不肯唱与她听。 那曲南音的《朝天子》,我唱得雍容有度,流音婉转,韵味丰致,任谁都会称赞一句,艳惊四座。 可我始终不肯单独唱给她听。 “若我认下了,哥哥们以为,萧家承受得起陛下的雷霆之怒吗?”我正色反问道。 “哥哥们只是不想见你折辱自己。”大哥神情悲凉地由衷说道:“你该长伴君侧,不该做天子的玩物。” “萧家好,蘅便值得。”我恬淡一笑,我早就做好了这般觉悟。 “陛下何其无辜?” 萧丛冷不丁冒出一句来。 我愣在原地,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一行泪划过脸庞。 乞巧过后几日,阿瑛召我进宫陪她听曲。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概是今岁大丰,无旱涝,百姓安居,她也身心舒畅。 要不然她怎么会心血来潮要听曲。 皇宫里已经五年没有过乐声了,缺了帝王赏赐,教坊司都快揭不开锅了。 听说女帝今日要听曲,个个卯足了劲儿,要把最好的曲儿献给陛下。 女帝钦点了几首曲子,压轴的一曲便是南音的《朝天子》。 阿瑛握着我的手,摸了几下,然后略一皱眉,又放下了。 我在边关多年,手掌早已粗粝,握刀之处埋了厚厚的老茧。 “你的手为何如此糙?” 她是天子,想问什么便直接出口,不需要任何顾忌。 “以前在家砍柴,砍不够便没得饭吃。” 她听完,挑挑眉,好像在听什么新奇的故事一样。 然后拉着我的手,对着我掌上的几个厚茧,挨个摸了过去,就像摸小狗rou垫似地揉捏一番。 以前她就喜欢摸猫猫狗狗的rou垫,我担心那些野物抓伤她,总在一旁紧张兮兮的。 后来我从外面抱了猫儿,洗干净放到她锦被之上,她开心地搂着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我的脸颊。 新奇劲头儿过了,本以为她会厌弃,我便等着抱回家去,没想到她一直养在身边,养得很好。 后来那猫儿被贵妃养的恶狗咬死了,她恨得咬牙,铁青着脸,连着好几天没吃好饭,我抱着她哄了许久。 不晓得她登基时,赐先皇贵妃一尺白绫自尽殉葬,是不是和这事儿有关系。 想到这一层,我不禁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儿。 “你冷?还是怕?” 我茫然望向她。 “怕朕?” 我默然低下头。 她松开我的手,吩咐教坊司准备开始。 我挨着她坐得很近很近,近到我都能嗅到她身上淡雅的御用熏香。 花木香味,辅以檀香,压制花香的艳浮之气,清新又不失沉稳克制。 是她亲手调配的方子。 她曾赐给我许多,堆在我的梳妆台上满满一匣子,为的是免得我俩身上的香味交错相冲,惹人生疑。 若是她在我身上嗅到了别的香味,便会拉着我的手,细细地问我,今日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那时的她明眸善睐,眉眼余情,性子最是温温柔柔的。 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我感到安心又舒适,忍不住探近了些。 “妙郎不是怕朕吗?”她扭过脸来,冲我笑笑,眉毛舒展开来,隐约还有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轻蔑。 “陛下身上……实在好闻。”我颔首低眉,不自觉舔了舔唇,“臣是乡野匹夫,不曾嗅过这般香气。” 我的姿态腼腆至极,声音越来越小,终至细若蚊鸣。 “哼。”她得意冷哼一声,整个身子侧在椅子另一边。 我以为是惹到了她,她想离我远点,下一秒她便抬起腿,把脚架在我的大腿上。 她慵懒地抬眸,歪头侧眼瞧我: “晓得如何伺候吗?” “晓得。”我诚惶诚恐地答道,然后手搭在她的脚上,学着家中侍女按摩的样子,为她捏脚。 教坊司不愧是宫廷乐坊,水平技艺之高,非外面勾栏可比。 自阿瑛登基,便让教坊司的女子脱了贱籍,可正常婚丧嫁娶,所以女子乐师们都攒着一股劲,报答皇恩。 阿瑛通音律,只是不晓得听曲儿的乐趣。她的琴抚得好,天资卓越,我与她相识之初,她便暗暗想着要多加习练,为我伴音。 但我那时只让熟识的女伴为我抚琴,无论她怎么在我面前表现,我也只奉承她弹得好,高雅超绝,但伴奏一事还是与我默契的女子来做最好。 不然我怎么说?让公主亲自为我抚琴,我有几个脑袋? 结果她在我面前,当场掀了琴,那是她第一次对我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琴。 而我吓得在宫中遇见她便匆匆躲避,掩面遁走。 后来是她身边的伴读惹恼了她,皇后召我入宫做她贴身伴读,我才和她开始了一段故事。 “嘶……”她忽然皱眉,往我怀里直接踹了一脚。 大致是我捏得不合她心意,弄得她不舒服了。 我把头埋得更深了,努力回想着侍女按摩的xue位和手法,专心侍奉她。 她也逐渐被曲子吸引,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 我偷偷抬眼瞧她,红唇皓齿,美艳动人。 那摄人心魄的容貌,看一眼,连呼吸都会停滞。 若她不是女帝,恐怕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争着抢着向这样世间少有的绝世美人献媚。 难怪这些年,仰慕天子的人如沙砾堆积,络绎不绝。 她余光不经意瞥见我,我赶紧低下头。 我等她嗔骂我,可是没什么动静,我便怯怯地抬眼悄悄查看。 阿瑛嘴角噙着笑意,笑得灿烂。 她手上剥着新供的青皮橘子。这个季节还没有砂糖橘,要到十月份才供。 以前每到七月新秋,阿瑛便会围炉烤橘,为我祛寒止咳,因为我一到秋冬换季便咽喉痒痛,晚上咳嗽不止。 “张口。”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见她眉头马上要皱,手上拈着一瓣橘,我连忙张开口,等她喂到我嘴里。 “张大点。” 我张大了口,她对准了朝里一扔。 我猝不及防,橘rou打到我唇边,啪叽一下掉到地上。 “啧。”阿瑛立马面露鄙夷之色,很快又剥下一瓣橘rou,拿在手上朝我晃了晃。 ……就非得用扔的吗? 没等我完全做好准备,那瓣橘子便朝我抛来,我张开嘴巴一口接住。 这个时节的青皮橘子甜中带着酸涩,我吃不惯酸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嚼几口便咽下肚。 她又连扔了几瓣,直到一整个橘子的果rou全都入了我的腹中,她才作罢。 我专注张嘴接橘子的憨态,很招阿瑛喜欢,把她逗得开怀。 “好狗。”她摸摸我的脑袋,夸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