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狼是一种会对着人类摇尾巴的动物吗
那天降温降得很突然，户外树木枝干上仅存的一些尚未凋零的枝叶在一夜之间被大风刮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街道一下子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凛冽的寒风更是平白给这份灰白的光景添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尽管环卫工们早早便开始工作，但宋念时上街时人行道上还有许多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 枯败的树叶凋落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们用脚踩烂，纯白的雪和肮脏的泥点搅和在一起，道路上一片泥泞，宋念时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那些水坑，免得那些黑乎乎的雪水溅射到自己身上。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好几次差点跌倒。 出门之前她也没料到今天的气温会这么低，还是跟平常一样穿了冬款的羊绒大衣，瞧见外面开始飘雪了才又折返回家带了条围巾，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但真的上街了之后才后悔无比。 早知道就多加两件衣服了，冷风迎面吹过来时她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一池冰湖，寒风如同有意识一般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钻进她衣服的缝隙里，宋念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都冷得抖了抖。 但现在再返回家中添衣的话又太浪费时间，她只得作罢。无奈之下，宋念时将双手都缩进衣袖里，又拉了拉自己的围巾，把半张脸都藏在宽厚的围巾中，像这样尽量减少皮肤和冷空气的接触面积的话至少走到车站不成问题。 明明昨天天气预报还说寒潮之后气温会逐渐回升，结果今天反倒比前几天更冷，正当宋念时在心中抱怨这个不靠谱的天气预报和变化无常的气温时，余光瞥到了一团缩在墙角的东西。 是人么？流浪汉？ 近来经济不景气，许多人失业破产后无家可归，时常能在街边看到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是新鲜事啊…… 宋念时不禁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看到这些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她的眼眶总是会湿润起来，明明自己的生活过得也不算很好但还是见不得其他人像这样受苦，可她也只能看着他们流眼泪，或者力所能及地给他们买一点水和食物，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今天这么冷，一直呆在这里会因为失温而丧命的吧。” 本来她还急着赶去公司，但思忖一阵，想着既然她看见了就没办法不去管，她不可能任由这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冰天雪地里，要是她现在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开了的话，那不就成了见死不救么？那她之后会一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良心不安的。 宋念时大脑飞速运转，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察看一下这位“流浪汉”的状况，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就近给他找一个能遮蔽风雪的地方。 她放缓脚步朝那人一步步靠近了，他整个人都被埋在雪堆里，飘零的雪花落在他身上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雪被，宋念时蹲下去，轻轻扫开他身上的积雪，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是一头狼人。 宋念时有些讶异，这倒是她未曾设想过的情形。 与此同时她心理又产生了一丝害怕的情绪，狼这种动物是极为凶猛的，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动作会惊扰到他，更是担忧他是那种野性尚未被驯服的狼人，这样的话他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发起攻击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还好这些状况都没有发生，那只狼人只是动了动耳朵，扫开压在脑袋上的积雪。 空中几片细小的雪花落在那对兽耳上，接触到他身上的热气后旋即融化，他抖掉附在绒毛上的消融的雪水后很快抬起头来。 于是宋念时和一双清澈的、水润的眼睛对视了。 那是一张清俊的、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庞，嘴唇被冻得发白，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因低温而形成的冰晶，令他的眼睫看起来像是清透的白色。 视线交汇，她看到他眼中一瞬间闪过惊讶、防备的情绪，在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他身上之后，又变成了好奇和探究。 她看到狼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那些残忍的伤痕，有些旧伤尚未愈合就又添上了一道道新的疤痕，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那些伤口还在不断往外留着血水，看得宋念时心脏都揪起来，一瞬间感到周围的空气沉闷得无法呼吸。 他的四肢都被冻得僵硬，宋念时只能紧紧拥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尽量给他回暖。 她拥上去的一霎那狼崽似乎被激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手臂抬起时以为她是要殴打他，瑟缩着身子往后退，直到他发现宋念时只是抱住他而并没有打算做其他事时，他才怯生生地从她怀中抬起头盯着她的脸。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到他脸上了，他艰难地探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那滴液体，苦的。 是眼泪么？ 宋念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明明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不算厚实的毛衣，可为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身上要比刚刚温暖了许多呢？ 小腿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抚弄着，回过神后才发现是狼崽的尾巴在摇动，粗大的尾巴正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缓缓扫去凝结在她裤腿上的冰晶。 狼是一种会对人摇尾巴的动物么？ 好像不是。 说起来，犬科动物摇尾巴是代表着什么来着？ 喜欢么？ 就是这一个瞬间，让宋念时头脑发热，生出一个莽撞的想法。 她要饲养这头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