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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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那抹绿衫白裙的记忆,洛泱也许会接受这样的假设,但现在绝不可能。 她面色如常,点头问道:“那裴刺史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只叫人把这些话都记下来……小娘子,以前的事......您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会不会真是自己掉下去的?” 杏花小心翼翼的问,可洛泱看过去的时候,她眼光却不自觉的有些闪躲。这目光,像是……项目方提供了假数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现在真是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这里有丁香照看,你快回去吃饭,累了一天早点睡觉。” “丁香?小娘子,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杏花满脸惊慌,一双手都不知放哪好。 丁香是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以前小娘子怕被管着,又怕她老往夫人跟前告状,怎么说都不愿意要这些大她十岁的姑姑,怎么自己就晚回来一会,地位都变了? 丁香笑着解释道: “太医说,小娘子需要多提点旧事,有利于恢复记忆。我是看着小娘子长大的,夫人把我调到长川阁来服侍小娘子。你还照做你原来的事,只不过多了一个人,对你没影响。” “哦,是这样,杏花明白了。”她行了礼正要退出去,又犹豫着问: “小娘子这失魂症能医得好的吧?” “医不医得好,她还不是我们家的小娘子?快去吃饭吧,给你留着饭菜呢。” 丁香顺手把小娘子用完的碗碟收拾了,让她一并带出去。 看她走远了,洛泱才问:“丁香,杏花平时都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您也看出来了?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今天折腾了一天,吓着了,小丫头眼神都有点飘。” 洛泱点头笑道:“也许是这个原因,安魂汤也给她一碗。这几天让她歇着,有出门的活都别叫她干。” “是。您也该早些休息,府里戌末亥初熄灯,不过,刚才夫人特意交代了,您廊下的灯不熄,说到处黑灯瞎火您会害怕。” 丁香替她整理好床铺,又为她脱下外衣,临走前指指书案上的书道: “这几本书是夫人特意让我找来的,她说,这都是小娘子开蒙时用的书,上面还有您画的标记,您看看对恢复记忆有没有帮助。夫人说,要是实在想不起来,您也别勉强。” “知道了。麻烦你再跑一趟,去告诉我娘,我这边什么都安顿好了,安魂汤也喝了,让她放心。” “不麻烦,应该的。荷花就在外边值夜,隔一道帘子,有事您叫她,能听见。” 看到丁香也退出去,内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洛泱才深深叹了口气。 她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三字经》,左下方画着个小人,小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或者,是一把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画的。 翻开来细看,大概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背过三字经,内容也还记得,里边的繁体字竟然看得蛮顺眼。 之前还担心不识字,想不到阿娘这个举动帮了她大忙。 从她在现代学过、背过的《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开始看,脑子简直就像开了挂,自带古今繁简对照表。 洛泱正凑在油灯下饶有兴趣的看着《三字经》,听到外面荷花小声对人说: “小哑巴,这两盏灯笼不用熄,以后长川阁的廊灯都不用熄,知道了吗?” 她大概是连说带比划,说得很慢,那个哑巴也“啊啊”的小声回应着她。 “你问小娘子?她没事了,在里边看书,在看书,懂吗?这点心给你,出了院子再吃。” 哑巴还是“啊啊”的,不过能听出他挺高兴。 再听,荷花已经关上了门,外面也没了声响。 苏家的主人和气,仆婢性子也好,那个杏花……应该是自己太想找到凶手,多心了。 现在看来,苏洛泱是爹疼娘爱,还有五位兄长护着。 阿娘出生李氏王族,阿爹的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开国大将苏定方,如今他自己是东都兵部尚书,兼都防御使大将军。 没有貌美心狠异母meimei,也没有始乱终弃渣男未婚夫。 完美! 母胎单身二十七年的苏洛泱,渐渐接受了她这个新身份。 突然,“啪”的一声,她内室的窗,连窗带框,“哗啦”的飞到内室地上,摔成碎片。 一个黑衣蒙面人,从破了的窗洞跳了进来。 洛泱吓了一跳,她第一反应就是吹灭面前的油灯,抓起带热油的油灯朝那蒙面人掷去,跟手又推倒了面前的细脚书案。 听声音,油灯是扔到那人身上了,不过应该没什么杀伤力,逃出去才是唯一出路。她大叫: “荷花!有刺客!” 荷花也机灵,拉开门大喊:“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苏府已过了熄灯时间,四周静悄悄的,外边只有少量的灯笼还亮着。荷花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夜空,很快有了动静。 她转身回来找洛泱,洛泱已经摸黑走到隔帘,主仆两人撞在一起,洛泱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推: “快跑!” 一帘之隔的外堂有朦胧的光线,那是廊下的灯光,正透过开着的门窗照进来。 荷花迈步往外跑,胳膊却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把她吓得魂都飞了: 小娘子的脖子被套了绳索,正在把她往后拉。 她们掀帘子时透出微光,那蒙面人也因此确定了她位置,人未到,带套索的绳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套在她脖子上。 拽过来补一刀,勒不死也捅死了。 “小娘子!” 站在小娘子前面荷花,赶过来的丁香、杏花、外间的仆婢,惊恐的看着就要被拖进去的洛泱,齐声惊叫。 第九章 起誓 伴着尖叫声,一个影子干净利落的跳进了窗洞,他手上的火折子无声的亮起一束火苗,瞬间又熄灭。 就在这短短瞬间,火光照亮了他黑亮的眼眸,也看清了蒙面人所在。 蒙面人心惊,更是狠命将绳子使劲往怀里拽:偷袭将军府只会有一次机会,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进来了。 “咻咻咻咻咻!” 他这唯一的机会,永远消失在五支手指头那么长的箭簇里。 洛泱被套住脖子,虽然很快用手抓住绳子,可还是被勒得几乎断气。 就在她听见五兄高喊着她名字冲过来的时候,脖子上的绳子劲一松,她仰面摔倒在地。 随着拿火把的仆人进来,屋里大亮,婢女们也将屋里的油灯点亮,他们看到了倒地的刺客。 五郎将洛泱扶起,三郎他们也冲了进来:“小妹!” “我......没事......” 洛泱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位布衣少年,他正弯腰从那蒙面人身上捡起什么东西。 少年抬起头,对着走过去的二郎“啊啊”两声,又把捡起来的东西给他看,然后笑嘻嘻的塞进了自己腰包里。 “阿木,这次多亏你跑得快,二郎给你记大功,下次带你到军营里玩。” 二郎亲切的拍拍他的肩,低头去拉那人的蒙面巾,又浑身上下摸了一遍,除了他手上的匕首、绳索,靴筒里还藏着把短刀,身上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大郎也走过去,同样拍拍阿木的肩,对他竖了个大拇指:“阿木,你住前院,怎么跑得比我们还快?” 阿木急忙指指廊上的灯笼,做了个“盖”的动作,又用手比划“看”,大家都明白了: 他刚把该熄灭的灯笼都熄了,这是回头在检查有没有遗漏的,正好离长川阁不远,看见这边有火把在跑。 “我们都估计错了,一天之内两次对小妹下毒手,一定不是小事情。”大郎看看坐在榻上发呆的洛泱,眉头紧锁: “我们太大意了,差点害了小妹。” “泱儿......” 是阿爹、阿娘赶过来了,阿娘看见被抬出去的那个蒙面人,差点吓晕过去。赶紧坐到榻上,将女儿搂在怀里。 “岂有此理!堂堂将军府,连个行刺的人闯入都没发现,还让他进了泱儿的闺房,是不是当我苏知远已经埋了!” “爹,这是我的错,这些年太平惯了,府里疏于防范。东面隔壁就是陈留公主府,以往两府在这个方向都没怎么防范,应该是被人钻了空子。” 两府隔墙的尽头,是这排府邸的后巷,那里有个倒夜香的小门,没人从那里进出。大郎忧心忡忡道: “刺客应该和推小妹下河的人是一路,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恰好被小妹知道了?可惜小妹什么忘了......” 苏知远坐下来,心疼的看看女儿脖子上的勒痕,两眼冒火,又怕吓到女儿,只压低声音道: “我们睡不成,也叫隔壁的别睡了,过去把裴煊那小子叫过来,我要问问他,倒底是怎么查案的?” 三郎元枫忙应了这差事,一路小跑往陈留公主府去。 他想走快一些,干脆不走门,转身跑到两府隔墙边的一棵老桃树旁。 这桃树年龄已超过二十岁,前两年就开始不开花结果,还偶有枯枝。就因为它的树冠一边院子一半,被几个少年当梯子使,也没舍得叫人砍去。 只见苏元枫两步就蹬着桃树枝,跳过了墙。 “阿娘,今天在船上真是有人要杀我,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洛泱从阿娘怀里抬起头,小声说到: “都怪我没用,连凶手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五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站起来转身就走,大郎喝住他:“站住,你要去哪里?” 五郎头也不回的说:“回去拿经书,今晚我就坐在这里抄经,看谁还敢来!” “大郎,给府里加派人手,巡逻的增加两班,在抓住凶手之前,府里护卫按最高的数额配。还有,从我身边调两个暗卫过来,保护你meimei。”苏知远镇定下来,逐一安排,他看向他们兄妹几个道: “我们苏氏一门,自玄宗朝战乱,男儿几乎在战场上消亡殆尽,沉寂几代,到为父这一辈才开始重新振作,苏家虽不复祖先当年英名,却也不能任人践踏。 泱儿,苏家还有铮铮男儿,无论什么危险,都不该由你来担,今天让你受苦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府里,不能踏出府门半步,你可做得到?” “哦。” 外面那么危险,拿棍子赶我,我也不出去。 二郎拿着那把短刀看了半天,最后将刀递给大郎道:“这不是军队里的东西,天亮我去查查,哪家铺子里打出来的。可若不是军队,还有谁与我们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