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耽美小说 - 独立电影人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影……”谢兰生对王先进笑:“好的,谢谢老师。”

    两人聊了好一阵子,谢兰生才告辞离开。

    北京电影学校外面这条小路他很熟悉,有三株桃树,还有三棵石榴树。

    石榴花正尽情怒放,今年在第一次抽枝。

    谢兰生静立在树前。

    自己没有人要,剧本也没有人要。

    石榴花上落满北京刚刚才停了的雨水,本就明艳的花瓣更加明艳,捉人眼球。雨水像被吸住一般,牢牢扒着,一动不动。

    谢兰生手抹过花瓣,雨水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好像正在思考什么。

    …………

    在路口,谢兰生遇到了两个同班同学。

    一个是张世杰,一个是王中敏。张世杰是一个胖子,王中敏则十分瘦弱。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是谢兰生的好朋友。他们两个也在学校晃悠足足九个月了,一开始总结伴看片,现在却是懒得去了,就谢兰生还在学校进进出出看内参片——电影学院有观摩课,星期二放外国电影星期三放中国电影,周边国企事业单位也会放映内部电影,他们学校美术系的学弟学妹会画影票,跟真票一模一样,他每回都能混进去。

    “无业游民!”张世杰王中敏二人高声叫道,“老谢老谢!”

    谢兰生:“哟,张胖子,还真巧了。”

    张世杰王中敏:“又来打听毕业分配?”

    “对,”谢兰生点头承认,“你们两个也是吗?”

    “呵呵呵呵,都没信儿。”张世杰伸手揽住谢兰生一边肩膀,“走走走,喝酒去!”谢兰生性格好,人缘也好,谁都喜欢跟他喝酒。

    谢兰生说:“行啊,我请,去吃爆肚!”

    餐馆距离学校不远,破破烂烂埋埋汰汰,异常拥挤。塑料小凳摇摇晃晃,木头桌子油迹斑斑。

    三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一边疯,期间自然聊到未来。

    张世杰王中敏说:“我们想开广告公司,拍广告片儿。现在这个很吃香的,我们先出去挣够钱,再回来拍电影。你呢?要不要一起干?”

    谢兰生摇摇头:“我还是想做电影。”在谢兰生看来,一个人若热爱电影就不应该离开电影。这是毕生的事业,他需要一直努力、进步,不能被打断,不能被耽搁,他没有时间先去挣钱。

    “好吧,”张世杰王中敏问,“那这几个月在干什么?”

    谢兰生一提到电影就会变得非常多话:“我在推销剧本,叫作,讲一个女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婚后6年先后生下三个女儿……这段时间跑了长影、上影、北影还有八一,都不要。”

    张世杰王中敏:“哎哟我的兰生祖宗,这个东西拍不了的。”

    “我真希望拍出来啊。”谢兰生灌一口啤酒,颈间喉结上下一滚,“想着万一有人要呢。”

    “喏,你也知道,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没人要吧?”

    谢兰生不说话,打了一个酒嗝。

    隔了半晌,他才说:“反正,一共就16家制片厂,都走一遍呗。”

    “哈哈,随便,想试就试。”张世杰王中敏也是几口啤酒,“我看你啊,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到了黄河也不想死。”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滚入咽喉,又苦又涩,谢兰生“哐”一声把它撂在桌上,用瓶子底吱嘎吱嘎地磨坚硬的玻璃板,好像那是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无论如何都想拍了。”他的故事,他的人物,他的画面,他想拍出来。那些事、那些人,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徜徉、飞翔,鲜活鲜活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只要想想血便沸腾。

    “……朋友,你怎么拍。”

    在过去的40几年拍电影都需要厂标。拥有厂标才意味着拥有摄制电影的权利,而厂标,只属于16家国营电影制片厂。其中北影上影长影八一四家早已分地而治,珠江、广西、潇湘等等规模较小。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民营企业、私营企业、个体可以摄制电影。

    谢兰生想想,压低声音,问张世杰和王中敏:“哎,你们知道……摄影班的孙凤毛么?”

    张世杰和王中敏道:“好像听过。”

    “据说他在自己拍呢。没工作,也闲出毛了。”

    “啊???”

    谢兰生又继续解释:“自筹资金,自寻设备……我在琢磨,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谢!兰!生!”张世杰王中敏简直又惊又怒,“你疯!球!了!!!”

    “……”

    张世杰用粗胖手指哐哐哐哐地戳桌面上的那块大玻璃板:“你发癫了!这叫地!下!电!影!!!没有厂标!!!孙凤毛有病,你也有病?!”

    谢兰生也震了一下。

    地下电影,好可怕的四个字啊。

    然而,也不知是鲜红鲜红正在怒放的石榴花给刺激的,还是刚刚又苦又涩喝着劣质的酒精给刺激的,抑或二者都有,谢兰生的倔劲上来,故意拧歪着,眨眨单眼,抖机灵,说,“地下就地下呗。我拍出来,谁能知道?”

    他挺崇拜孙凤毛的。

    大排档里,录音机又在播放美国乡村的音乐了。建交以后,因为苏联这个“共同敌人”中美两国蜜里调油,大家可以听到这些新鲜的歌儿了。

    谢兰生很清楚,“自己拍片”已超越了1990年的自由,然而,在这中西文化初碰撞的懵懂年月,孙凤毛的这种背叛,让谢兰生感到心惊rou跳却又心驰神往。

    王中敏也呆呆地看:“你疯球了……你真的疯球了……”

    “……”真的是喝高了,说话做事十分随性。谢兰生用右手反手握住啤酒细长的瓶颈,抄起来,一个用力,“哐”地一声将它砸碎在地面上。刹那之间玻璃崩溅,那一片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在阳光下绿莹莹的、并且有点儿剔透的碎片好像玉石一般。

    他砸了瓶子,此时也是微微一愣。他两只手按着膝盖,看着面前满地狼藉,还是说了刚想说的:“我不管,我就拍。嘿,非拍!”

    别说,这动作还挺有电影感。

    张世杰王中敏:“……”他们知道谢兰生是真的有点在发疯了。

    谢兰生借着酒劲,越想越对。

    这是他的个人情感。

    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承担风险甚至付出一切。

    那边,张世杰王中敏还在苦苦劝说,模仿译制片腔,试图缓和气氛:“嗨,我的老伙计,咱们老师说,这两个月就能分配制片厂了,到时就有工作,不用这么作死,啊?乖。”

    谢兰生没说话。

    对有些人来说,摄制电影只是一个养家糊口的差事。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并非如此。

    他想讲故事,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为了被打动时从眼角处悄然落下的那滴泪。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