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天的天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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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天气好,街上不少人。 几个月没见,林安岭憔悴了许多,眼皮底下灰溜溜的,看远方岑典过来需要眯着眼,只有穿着还是体面小少爷样,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大中午两人先去吃饭,岑典带的酒喝了一半,岑典请客。 剩下的一半倒了,空酒瓶岑典抱着,酒瓶里插一大捧花,这是刚刚见面时林安岭送给她的礼物。 这么久才赴约,岑典有些愧疚,所以她穿了上次说好的衣服,蔚蓝色衣裤,裤子口宽宽的,若是三个月前穿刚刚好,但现在有些冷了。 不过配上手头的红玫瑰,真是好看,美丽的长头发小妇人。 一起下了洋车,岑典问他们今日再去哪玩,林安岭故作神秘,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卖关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先散步消食。” 不是说碰酒之后有奇妙反应,怎么他看起来还正常? 岑典不喜欢神秘,把插着花的酒瓶扔给身边的人,自己四处张望去。 没了花朵挡视线,鼻子也闻不见腻人香气,岑典看街上行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前几个月在叶家养的皮肤白多了,林安岭今天见她第一句话是,“你死几天了?”得好几天了,毕竟好久不见。 岑典说你也好不了多少,看起来像宿醉七天的人,“难道你三个月来天天醉生梦死,醉了就爬树,在树上过的?”那么憔悴,该是树大招风。 她确实得晒晒太阳,不时头往上抬,阖上眼,感受阳光照在脸上,身边放心交给林安岭带路。 走着走着,一个街角,岑典脚步顿一下。 恰好看见那串熟悉的车牌号。 “呀。” 熟悉的街角,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 不知为何,岑典怕叶戴丰,得忍住心里的恐寒出现他面前。 早上还笑着和他说话呢,也是仗赖在他爹怀里才敢。 面上笑脸、调笑,都是装的。 舞台见他第一面,眼里只有叶大霖,余光却占一个跑出去的身影。 哪有什么含jingye与他说话还让他看见,不要说含jingye,含口口水都不敢。 她怕五五拿那双漂亮的眼睛斜她。 “车里坐的是我现在老板的儿子。”岑典指着停在街角的车说。 车停在油站门口,司机忙前忙后为汽车加油。 车窗只摇下来一半,五五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表情有些不耐,像是等的久了。 坐在车里,脱了外套,他身边搭着清早见过的黑外套。 现在穿着蓝白马甲与衬衣,整洁干净。 岑典想走上前去,林安岭拦住她。 “做什么磨蹭这么久,扭扭捏捏左顾右盼?” 他在说那司机,许久不开车。 “这司机在偷油。”林安岭发现端倪,“看,加油就好好加,怎么手里一大一小两个油瓶?” 油价比金,偷油是重罪,但高回报,铤而走险的人不少。 岑典也看去。司机感觉到视线,动作收敛。 “那司机就是仗着主子年纪小敢当面顺油,不然手段是开车前加好油顺道偷好油。” 林安岭左手挽右手袖子,右手挽左手袖子,要上去见义勇为揭发。 随从也全跟上去大喊,“那个司机!你干嘛呢!” 一把抢过两个油瓶当证据,递给岑典保管,岑典用手绢包着,打量两个油瓶。 油瓶晶晶亮,光一照更好看,喜欢闪亮的鸟儿会喜欢。 可岑典不是鸟儿,也不喜欢油味儿,她把酒瓶与花从随从那换回来自己抱着。 “我错了少爷!” 司机识相,被发现后不对林安岭他们求饶,反而对五五死命哀求: “我家五个孩子,一个母亲一个祖母全靠我养,求少爷别告诉老爷……” 他知道只有少爷才能保自己,外人没用。老爷心狠,老爷那关难过。 也许花儿遮住一半脸,他没认出岑典,否则该觉得求求岑典吹枕边风更有用。 “真蠢,人家都是避着主子偷,就你当面偷油,还在闹市,好好当个司机不舒服?” 林安岭指着司机鼻子骂,见他没理会自己的意思,更是生气地跺脚,抽出朵岑典怀里的花枝往司机身上打,随从们赶紧拦下。 “少爷,多管闲事我们陪着,但是别打人……” “谁说我多管闲事?!出来我要扣你工钱……” 五五知道发生了什么,叫喊声中他揉揉眼睛,顺花枝出现的方向看去,发现岑典也在,是她手里捧着大串鲜艳玫瑰花,与吵闹隔了两个身位。 察觉五五看过来,岑典探出脑袋对他笑笑,五五不理转过头,嘴张着说了什么。 阳光下花是花,她是她,其他人是其他人。 岑典撇撇嘴,口型她会看,琢磨男人心思的本事。可是五五刚刚说了什么,她没辨别出。 若说的是英文就好了。 她想起今早五五说英文的样子。 叶大霖要五五说五五就说给他听,但是叶大霖听不懂,岑典听懂了。 他说的很好,没有口音,没有无端的停顿,只有标准的伦敦腔。变声期的沙哑添一份动听。老师教的好,他学的也好。 她好像没把五五当小孩,否则她自己也是小孩,她不承认自己是小孩。 五五处理事情的样子就不像小孩。 “你明天别来了,自己辞职别干,让刘司机顶上,叶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五五厉声训斥,自己就坐在车里,让司机外面跪着。 司机鼻涕一把泪一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五五没心软,让司机站起来,闭嘴别闹腾。 “林定舟,你和你的女伴都别管这事,这是我叶家的家事,我已经对他责罚,让他辞职,感谢你知会我。” 保护司机的里子,让司机自己辞职;在外人面前护他,既不丢叶家的面子,又周全他的名声,叶家待不下去,别家说不定能雇。 他严正这说辞,像是官方声明。 所以他究竟有没有心软呢?岑典想。 声明中说是女伴,过程间也没正眼给岑典,好像她不存在,不在他家住着。 林少爷幸灾乐祸看岑典一眼,“他看见你了还喊你女伴”,岑典踹林少爷屁股,把酒瓶给他抱着。 正交换着酒瓶呢,五五甩给林少爷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林少爷空只手仓促接住,想说话五五已经摇上车窗。 “上来开车。” 车窗里传话出来,司机得令屁颠颠拉开车门坐上去,猛踩油门,汽车留下一串黑气。 林少爷拉岑典避到对街,随从们赶紧跟上。 “我和他在酒会上见过几面,也是这样阴沉。明明在亲爹面前一个屁放不出来,现在架子挺高,什么毛病……” 林少爷觉得晦气,酒会上见过这小孩几面,次次摆个臭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拍自己衣角,别沾了尾气的灰。 “刚刚说带我去哪?”岑典拉林安岭衣角,让他别计较。 “告诉你得了,新开的春和戏院!”酒瓶递给随从,拆开五五给的巧克力,林安岭一口包下。 * 新开的春和戏院,岑典待在家里错过了开幕礼。 “那时张家姐妹来了,不少角儿都捧场!” 春和戏院开幕礼请来有名气的角儿,再送给大人物些票,邀请他们来,这叫撑场子,把名声打出去。 “春和戏院与从前的戏院都不一样,要进去得先买好票,不然没地坐。” 林安岭亮出票给门口看票的,看票的问叫林少爷好,林安岭摆手说后面这些都他罩着,岑典有面子地跟着他走进去。 舞台只有三面向着观众,后面盖着幕布,不像别的戏院四面演,有点戒色舞厅的意思,不过人家演的节目正经。 “你没来过这儿吧,我带你见见世面。” 台上亮着,里头正唱着戏,唱的什么岑典听不懂,林安岭倒像个老手。 “哈哈哈……” 台上演一幕新排的有趣桥段,他看的哈哈大笑,不时一拍膝盖,说演的好。 不是带她见世面吗,倒是顾及顾及她,别一个人张嘴大笑了,岑典分心到别地去。 “这地方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用给小厮小费,我钱捂在兜里痒痒,不如赏点给那个唱丑角的,唱的好,我喜欢。” 随从领他的命问他要不要请人家来说说话,林安岭说不用,光赏就好。 随从向舞台走去,这时幕布后钻出来个大花脸,唱的老生,浑厚古朴有力,但林安岭歪头,“这是……” “看着像个姑娘。”岑典说。 虽然刻意隐藏,但她看得出来,走路时微微带着胯。 又叫个随从过去,欲把这位坤生请来,又自己制止,“等人家唱完。” 林安岭兴奋道:“唱的这么好,像个七旬的老汉子,居然是个女子!” 听人家唱,继续细品,眼里放光,“没一点雌音,奈何逃不过我的耳朵,我一听就知道不对,是个高手,快快快,带她来见我……” 没想到不止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女子。 唱完,程梦云卸掉扮相,被叫来两人面前,原本的嗓子清亮:“林少爷,你找我?”压根看不出是台上的样子。 她眼眸含水,林安岭叫的急,眼角的油彩没来得及卸干净,看的林安岭想伸手去擦擦。 哎,岑典抓住林安岭蠢蠢欲动的手腕,捕捉程梦云不知所措的脸红,忍不住悠悠笑了。 抓过酒瓶里给岑典的红玫瑰,给面前的小姐,林安岭手抖着脸也红了。 “给你,红酒养的玫瑰。” “谢谢。”岑典截胡。 “不是给你的。”林安岭夺回去再送出来,“是给这位……” “我姓程。” “美丽的程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