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经典小说 - 昭昭(骨科/姐弟/H)在线阅读 - 儿时旧忆(番外)

儿时旧忆(番外)

    

儿时旧忆(番外)



    两个孩子围坐在柴火堆旁,女孩儿是jiejie,男孩儿是弟弟,一人一个小板凳。

    弟弟拿木枝扒拉柴火灰,一颗灰扑扑的红薯从里面滚出来。jiejie伸手去捡,被弟弟打了一下手背,嘴立马撅起来。

    刚回来的时候,张萍也总是这样打开她的手。

    其实昭昭已经很少再主动伸手索要什么,这次和弟弟在一起,她忘记了。被陈修屹打一下,又想起来了。

    屋外落雪,她的伤心比大雪还多,她是全世界最孤单的人,像雪孩子一样可怜,最后融化得只剩两块圆圆的黑石头和一截细胡萝卜,孤零零躺在地上。

    雪还在下,她在院子里堆的小雪人暂时还不会融化。

    昭昭转过身去,身体对着门口,她现在只想跑到小雪人身边哭鼻子。

    她每年都把小雪人的眼睛和鼻子捡回自己的小木盒里。萝卜会坏,存不了太久,但石头不会坏,那是雪孩子的眼睛,永远不变的眼睛。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绒毛细而透明。陈修屹心想,刚刚是不是打疼她了。

    最近总是跟何武他们打架玩,不小心就用力了。

    她好像哭了。

    和村里咋咋呼呼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却很有法子叫他很不好受。

    那眼泪真是看不得,简直是故意的,净往他心里流。

    她…是他的jiejie……

    jiejie……陈昭昭?

    哪里有半点jiejie的样子……

    她像只软哝哝的小猫。

    彼时陈修屹还是个骨头硬、脾气臭的坏男孩,不像长大后那样懂得讨女孩儿的欢心。

    他既不能像揍李鹏何武那样揍陈昭昭,让她听话,也做不出温柔的样子哄她。

    对她的亲近多半因别扭而显得强硬蛮横。

    明明怕她烫手,却偏不愿解释。

    非要硬来。

    掰开红薯,挤出中间甜糯的芯,凑过去,不由分说便捏她下颌。她两颊有婴儿肥,他的手指陷进去,只觉温热滑嫩。

    他忍不住多摩挲几下。

    昭昭根本没防备,冷不丁被他塞了满嘴红薯rou,腮帮子鼓起来,眼里含着两包泪,睫毛也湿漉漉。

    原就心软,吃了红薯嘴更软,于是声音愈发地软糯,“阿屹,你刚刚打我了。”

    小嘴撇着,可怜又可爱。

    陈昭昭从小就是这样对他撒娇,缠着他,抢他的心。

    他仿佛听见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如脚边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

    晚上睡觉,陈昭昭果然不愿给他抱了。

    陈修屹也绝不惯着,他扭头从床底下提出小木箱,弄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床上的人竖着耳朵,佯装翻身,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听见头顶传来声音,“我和李鹏他们抓了一只野兔。”

    昭昭飞快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

    陈修屹手上笼子编得飞快,地上一堆削好的长竹条和木棍子,却始终不见兔子。

    “阿屹……”

    昭昭走过去轻轻牵他的袖子,“你是说抓到了一只小兔子吗?”

    陈修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是骗我的吗?”

    昭昭急了,“唰”地一下站起来,没站稳,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陈修屹几乎以为她又要哭了,但昭昭只是眼巴巴看着他,又重复一遍,“是真的有一只小兔子吗?”

    “嗯。”

    “那它在哪里?”

    “后山。”

    “怎么没有带回来?”

    “会被吃掉。”(意思是会被大人吃掉)

    他故意吝啬言语,昭昭便不得不缠着追问,譬如是什么颜色的小兔子、耳朵长不长、有没有小兔宝宝。如此反复,姐弟二人便抱作一团,窝进被子里了。

    热乎乎的身子贴在一起,像两只小动物。

    灯熄灭后,昭昭总要讲一会儿故事——以前二伯母总是抱着她讲着故事入睡。

    二伯母没读过书,故事多半是从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是以水平并不很高明,故事总讲得没头没尾,昭昭也听得稀里糊涂,很快就睡着了。

    后来二伯母有了自己的宝宝,昭昭被送回来,自然也就没人再给她讲故事了,她就自己给娃娃讲故事,讲完了就把娃娃放在耳朵边,假装娃娃也在给她讲故事。

    有时候阿屹给她糖吃,她便也给阿屹讲,遇到记不大清楚的地方便自己胡乱编一通,潦草收尾,甚至还不等讲完就已经睡着。

    与其说是哄弟弟,不如说是在哄她自己。

    若是讲完一个故事还没睡着,她就会央着陈修屹也给她讲一个。

    “阿屹,现在轮到你给我讲好不好。”

    “就讲我昨天给你讲过的吧。”

    听听,瞧瞧,这真真是天底下最会哄自己的主儿。

    若是没什么可讲的,她就说,“现在,我们来玩假装的游戏。”

    假装有一座宫殿,宫殿里有漂亮的珍珠裙子,草坪上种满花朵,空气是糖果甜甜的滋味……

    她总是张开嘴巴,傻乎乎地伸出舌头去舔空气,这一口是橘子味,那一口是葡萄味……

    她总是笑得甜蜜而满足,趴在他胸口呵气,然后嘟起花骨朵一般饱满的嘴巴对他说话,要他猜味道。

    陈修屹很喜欢她这样,像等着他去亲似的。陈昭昭不给他亲,他就许诺一串糖葫芦,昭昭便乖乖愿意了,但仍有条件,“不许亲嘴巴。”

    他就去亲她的下巴和耳朵,那吻像芦苇荡里毛绒绒又软蓬蓬的芦花,一下下轻拂面庞,把昭昭亲得咯咯笑。

    陈修屹的心像被小偷划开刀子,许多爱从里头悄悄流泄出来,连他自己也未觉察。

    那爱连着痛,而所有痛的源头都指向陈昭昭。

    她是他jiejie。他想满足她眼睛里的渴望。

    他变成狡猾又老练的男孩子,成为jiejie的最佳玩伴,只为追逐一颗笨拙的心。

    他们牵手在油菜花地里看天空的燕子北归,在矮灌木丛间与萤火虫追逐游荡整个夏夜,在雨后散发稻草清香和泥土湿润气息的稻田里捉肥泥鳅,在清澈浅溪里拾一些光滑的鹅卵石、捡野禽惊慌飞起时掉落的美丽羽毛,在古老的榕树下踩厚厚的枯黄落叶,听它们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贫瘠的童年有最瑰丽的城堡,为他们抵御生活的匮乏。

    然后,时间长出心跳,石头开出花朵。

    冥冥中,命运它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