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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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愤怒? 不,是他希望你愤怒。 刻意激怒你,希望你失去理智,从而丢掉你原本灵活的优势,不顾一切地进攻他。 你突然意识到,你想把欧米拉杀死在这,他同样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你隐隐有种感觉,欧米拉想要留下你的程度更甚于你。他看着你的眼神,除了是在看一个难缠的对手外,还像是在看一份令他垂涎三尺的、真正的大礼。 ……大礼? 你嘶哑开口,语气森寒,像被刺激到只想杀死对方的兽: “好啊,那就看看究竟谁能留下谁。” 温度再次猛地蹿高,地上伏着的焦尸上轰一下蹿起几米高的火焰。你一翻手,身形消失后又无声无息出现,超出他领域的半径,又偏是他稍稍往前点就能够到的位置。 飓风紧随你的轨迹掀起,火借风势,沿风一路暴涨。其中几朵火焰几次闪烁,眼看他就要再次出现,你在高涨的温度下不得不变换方位,但又不舍远离,只是在近处另一个点出现。 如此往返几次跃动,没来得及从你俩闪现追逐中及时逃脱的士兵皆在高温下着起火来,哀嚎着往外围奋力跑去,可依旧倒地化为火蕊的养料。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见此惨状,无论是不是正在交战,也纷纷掉头往外围冲去。 仅仅片刻时间,你们周围一圈除了在地上翻滚惨叫的人形火焰,已经不再剩下什么人。 “你想用我杀我的兵?”无止歇的飓风擦过你的耳,像欧米拉伏在你耳边说话一样,这种感觉叫你恶心的一哆嗦:“可躺在地上惨叫的贝拉琴人好像更多些呢。” “去死。”你言简意赅。 你不断移动着,好似不甘心地在他身边环绕伺机寻找突破的机会。周遭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最后几次你跃动时,只剩了火焰在油脂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都死完了。”风声叹息,又是很感慨的语气:“我猜错了,你们并不是朋友吧?” “我还记得一开始,我们在他面前砍贝拉琴人的脑袋,数一个数砍一个,砍到他肯说为止。最后牢都砍空了,他一个字都没说,我们就把那些脑袋放地上,对着他挨个摆好,用滚水浇熟。啧,他的眼睛红得和浸了血一样,那样子像恨不得扑过来杀了我,手掌都钉在柱子上了,手腕还是不停在抽。” “如果他还能动弹的话,怕是宁肯再死一万次也要拖我垫背吧?还好最开始我们就把他每个手指的神经全挑掉了,再从指蹼剪开,五根手指垂着就像五根软软的面条,连动一动指尖都不行。” 你的额角一跳一跳,脂肪燃烧的馥郁香气随风吹到你的鼻尖,若非知道这是人体燃烧产生的味道,也许你会以为是欠功底的厨师烤焦了牛羊。 不要去闻、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把一切感官都当做无意义的附属品,如果细想,便会深陷他的圈套。 “你不像他会有的朋友,甚至不像个贝拉琴人。”风声带笑:“你比他无动于衷多了。” 额角抽搐的越发厉害,你按捺住自己深究这句话的冲动,冷笑道:“那也比不上你,能狠心到把自己的士兵变成魔鬼。” 风还是呼啸,但也只剩了呼啸。片刻后,原本就狂劲的飓风以更暴烈的姿态席卷而来,纵使保持着距离,你也一下被掀飞到数十米的高空,险些被抛到足以将你烤焦的高温里。 在狂风中头晕目眩的你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努力握紧了手,控制着自己在烧起来前转移到安全的位置。 不过是一次大胆的试探,而欧米拉的反应让你肯定了你的猜测。 风从四面八方急掠而来,卷起浩大沙尘,一时之间你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欧米拉的声音环绕包裹着你,像有无数个他在你的身侧说话: “也许你更该思考,他们的食物是什么。” 恶魔吃人。 里奇的恶魔,吃的当然是贝拉琴的人。 尘土飞扬间,有火花在空中炸开。你不再躲避,而是反手重重一压,顷刻间,以你为中心的空间开始扭曲压缩,周遭的战车旗帜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最后嘭一声砸在地上。 那堪堪成型的黑影猝然消失,几朵火花闪烁后出现在你的领域之外。风暴依旧携裹着你,而热到叫你汗流浃背的高温正在逐渐消去。欧米拉温度领域的作用半径与你相同,你不敢出现在他的领域内,他同样也不敢出现在你的领域之内。 这时候,[风]反而是最灵活的一种能力了。 那黑影抬手一晃,热浪冲你扑来。极热的风,像冶铁的炉子外有把大扇子在对着你扇,袍子的边角立刻因干枯而蜷曲起来,额角漏出的假发被烤焦融化。 虽然还没到冰晶启动的温度,但足够让你烫伤,长时间这样下去,皮肤被吹熟也不是没有可能。 露出的下巴烫的生疼,你咬着牙,一手更用力压下的同时一手翻起上抬。早已在重压下裂开的战车在你的动作下啪一声粉身碎骨,而奇迹般的,那guntang的风居然减弱不少。 通过压缩空间来压缩空气,而膨胀的空间空气也会相对膨胀,如此一来,两块区域便会形成自然的风。尽管不能完全消弥掉如此强狂烈的飓风,也能抵消掉一部分了。 火焰以极快的速度环绕着你闪烁,欧米拉的身影交错出现在每一处火焰里,风向随着他的跃动而改变。 你紧紧盯着他,试图捕捉他的意图。火焰的轨迹环绕着你的领域,大致呈现出一个将你包围的圆形。不多时,目光所及只剩了灼热的红和焦凝的黑,随着风势缓慢却坚定地向你蔓延而来。 他无法直接将你卷进他的领域,便试图以间接的方式消耗你,将你拖入高温。 还好在他面前的是最灵活的序列3[空间],换成任何一个其它序列,恐怕都难以从如此全面的包围下脱身。可惜,他恐怕也想不出将你一击必杀的办法,才只得激怒你,让你在暴怒之下正面与他交手。 不过,你也没打算逃。 你往下的那只手再次向下按去,这回的动作更加艰难缓涩,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着你的手下压一般。体内骨骼噼啪的微小声音顺着毛细血管传到耳内,无比清晰,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格外清楚,血管嗡嗡震颤着,几乎要爆开。 你铁了心,闭上眼狠狠往下一压—— 咔哒 这力量好像作用在你自己身上了一样,你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崩响,身体猛然一晃,双脚不堪重负陷进了焦黑的土里。 而那粉身碎骨成为一堆零件的战车,竟然在你的动作下成了贴在地上的扁平木屑与铁饼。 正在朝你逼近的火焰猛一晃,在剧烈变动的空间下颤得像要熄灭了一样,随后突然膨胀起来。燃烧的尸体在重压之下像是被榨油机的铁轮滚过后的干瘪废料,只剩了粉碎的骨骼和rou泥,人油覆在四溢的血液上流窜。 而那些火焰顺着油血混合物游动,好似爬行的细小火蛇,顺着液体扭动爬行。 欧米拉的身影再次浮现,你隔着火看到他虚渺的影子,在红与黑的环绕下饶有兴致看着你,颇有隔岸观火的闲情。他抬起的手再次上扬,风顿时刮得更猛烈了,吹着那火蛇一路直逼你而来。 失去理智的人总在暴怒下会做出些错误的判断,发泄一样浪费力气又毫无意义。你拼命压缩的空间不但没伤到他分毫,甚至因为高浓度的空气而让火焰更加旺盛,更快让你陷入不利的处境。 温度一步步蹿高。 裹在手套下的双手早就湿透,皮肤也几乎和里衣黏连在一起,兜帽下的闷热让你呼吸粗重,只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你维持着下压的动作,那只手即使在黑袍包裹下也明显抖得厉害,这样高强度的消耗,简直是在抽走生命。 你知道欧米拉也不可能和表面上一样轻松:他必须保持着[温度]领域开启来防止被你近身,同时还要维持强烈到足够在你领域中掀起的[风]。 你们心知肚明地僵持着,像一场明牌的赌局—— 谁先用尽底牌,谁先输。 温度还在升高。 裸露的皮肤上冒出蒸汽,皮手套开始焦黄。你在心底数着秒,在模糊的汗水里努力睁大眼睛,看熊熊燃烧的火,也看远方站立的黑影。 火势依旧不减,浓缩的空气下,它得到了充足的滋养,在蔓延的尸油上一路高歌前进。你都快被烤熟了,它也不过是维持着稳定且旺盛的燃烧状态,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但木屑上的火,已经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一片烧得通红的碳。 可以了。 你锁定住五百米外模糊的黑影,下压的手快速一攥,刹时出现在欧米拉的身边。足够将你瞬间燃烧起来的高温包裹了你,男人双目微瞪,像是想不通你为何自寻死路。 一。 他反应极快,右手一划,本就逼近极点的温度猛地再次拔高。而你的动作也同样快到极致,两手猛地抬高,顷刻间,原本被压缩到极点的空气一下膨胀开,围绕在你们周身的火焰在猝然稀薄的空气下连闪烁都来不及便已熄灭。 二。 抢在欧米拉左手动作前,你的另一只手同时压下。以你为圆心的半径十米内区域,空间再次被挤压,欧米拉在重压之下不得不半跪在地。他的左手在倒下瞬间被你踩住狠狠一碾,手腕挣扎抽动着,却也像被钉在柱子上,做不出任何手势。 三。 你脚下焦黑的土石凭空消失,半径整整十米,厚度约一米。欧米拉和你一起落入突然出现的巨坑里,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剧放大的阴影里,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 来不及了。 你狠狠一捏拳,出现在百米外,冷眼看着凹坑上方在重力作用下加速落下的巨石,漆黑庞大,虽不足以遮天蔽日,对在下方来不及逃离的人却与一颗小型陨石一样让人绝望。 …… [“依将军看,怎样才能杀死欧米拉?” “他的能力利用火焰来位移”,奇尔克凝视着点燃的油灯:“要困死他,就要禁止他的能力范围内出现火,哪怕是尸体上燃烧的火。” “火焰的燃烧需要需要可燃物,也需要介质。”奇尔克拿起灯罩盖在摇动的焰蕊上,火焰闪烁两下,终于还是不甘心地熄灭了。 “氧气不够,火就无法燃烧。火无法燃烧,他就只能留在原地。”] 在欧米拉消耗你的同时,你同样在耗范围内的氧气。压缩空气,让火焰短时间内消耗掉更多的氧,然后用瞬间的空间膨胀让火焰熄灭,这样他就相当于短时间无法位移被困死在那块地方。 奇尔克给你的冰晶只能提供三秒保护。三秒,你无法确保能利用压缩的空间碾死他,但如果可以将重物移到高空,逃不出范围的他必死无疑。 所以你利用脚面和土地的接触,在控制空间压缩的同时将脚下的土石移动到高空。为了确保将他砸死,你甚至不顾即将透支的能力,整整移动了将近三百立方的土石到二十米高度。 土石密度不小,如果说之前控制着领域只是不断在海里引走水,搬起土石相当于一下将海抽空。咽下的唾沫都带上了铁锈味,你不敢疏忽,只牢牢盯着那块巨石急速落下。 刚刚那一脚你特意踩住他的左手,确保将他的手指碾断不能再使用[风]的力量。而火,远处还是熊熊燃烧着,独独以他为中心的五百米内,在你刚刚的cao作下连一点火星子都不剩,而附近所有有生命的生物都在你们最初的追逐中死在了高温下。 你完全堵死了他逃跑需要的条件。 重力加速下的巨石落得很快,可在你的眼里慢到像是定格的一张张照片。你巴不得能上去跺它几脚,让它落得快点,再快点! “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你猛一下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生着尖角长尾的士兵向这里跑来。他手里举着一个巴掌大的瓶子,不知用了什么技术,里面一朵火花活跃地跳动着。而他身后,是依旧在燃烧的火海。 士兵的手高举过头顶,眼看就要将这瓶子投掷过来。 **! 你一捏手,瞬息出现在他身边,空间瞬息倾碾而下。 长着黑角的恶魔士兵顿时跪倒在地,那个瓶子划过一道抛物线,在扭曲的空间下终于还是滚落在地。瓶身硬得很,即使士兵的脑袋已经被你压进土里了,那朵火花依旧顽强地亮着。 来不及做别的动作,你的手死命往下压去,嘭一声,那瓶子终于裂开,火花闪动了一下。你顾不得那士兵,立马扭头朝欧米拉的方向看去,却听到轰隆巨声。 土地震颤,那方向巨石正好落下,激起漫天飞沙。 而后,寂寂无声。 转回头时,那火花已经熄灭了。恶魔的脖颈弯曲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前胸都半埋进了土里,倒是肯定活不成了。你看着那碎成几片的瓶子,只觉气血上涌。 原先战斗时全神贯注集中精神,还不来不及觉得疼,现在积压的疼痛一股脑地涌进神经,近乎让你晕死过去——在重压下超负荷的身体,被剑刃划破的背,还有已经干涸的海。 头晕目眩,呼吸之间气管尽是血沫的味道,每一次吸气,炙热的空气都像刀子刮过你脆弱的黏膜。明明是黑夜,但眼前满是雪花状的白点,脑髓一阵阵抽痛,好像被火点着了一样。每一阵抽疼,那雪花点就碎裂成黑而斑斓的片,一片一片锋利地切进你的脑子。 那气息奄奄的恶魔伏在地上,细弱游丝的声音颤着,依旧在呼唤: “将军……” 你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鞋尖在他低伏的头颅上重重一踩,他的脑袋便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转了过来,和跪着的身体呈一个钝角。 原也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可成了恶魔,即便这样也没有立即死去,甚至死到临头了,还能喊着欧米拉恶心你。 倒真是条忠心又恶心的狗。 狗怎么能没有主人? 你眼前发黑,依旧恶狠狠踩着他的脑袋用力。 “他会来陪你。” 咔的一声,他的整个脑袋垂落在地。 结束了。 你站在原地,身周已不再有活人。远处的火焰噼啪作响,夜晚的风吹过,带来的不是宫廷里的花香,而是战场上呛人的焦臭味。 膝盖一软,你踉跄了下,尽可能稳住身形。你需要休息,最好的解决方案是马上传送到近距离安全的地方恢复。 可你能去哪? 只要你卸下严严实实的伪装,露出标志性的金色头发和血红双眼,你就会从刚刚拯救了德哈科曼乃至整个贝拉琴的英雄变成过街老鼠。 你可以是蕾蒂安娜,也可以是序列3[空间]的能力者,唯独不能是[空间]能力者蕾蒂安娜。 这里没有人可以相信,哪怕是之前将冰晶让给你的奇尔克。 疲惫涌来,身体的酸痛愈发明显。你从未觉得这么想念你的寝宫和柔软的大床。你不想思考了,你只想回去,哪怕透支的能力会让你在传送结束以后倒下。 你攥紧手,你想,你要回去。 被白点铺满的视野逐渐黑暗下来,你依稀看到房间熟悉的门,暖黄的灯,丝绒的毯。 你按住门把手,身体轻飘飘一软,顺着推开的门跌了进去。 “陛下?”惊喜的声音传来,很快变成了惊惧和担忧。你被半抱起来枕在怀里,温暖而安全的气息包裹着你,暖融融的香气中,你死死睁大的眼睛慢慢闭上。 “您……您这是怎么了?!” 倒是把他忘了,你想。 “……不许任何人……在我清醒前进来……” 你用力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