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昔恨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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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谢家是有些不太平,太后一走失了半壁江山。像预感到什么,谢子迁喊谢彦休进书房谈话,一番争吵后谢彦休红着眼出来,没几日就和工部尚书之女晋酥稣订了婚。 除了宁仲武和谢远南,谢文远也被谢子文要求和坝陵县主明华联了姻。 苍时正趴在公主府亭子的栏杆上,懒洋洋地往池塘里撒着食物喂锦鲤。太阳照得她左手翠绿的镯子一片剔透——那是谢述给她的传家玉镯。 饭后要和刃一学武,最近刃一和刃十一师徒二人一起教她,她进步神速。 离用膳还有好些时候,苍时突然想去天香楼坐坐。侍女为她描摹妆容更了衣,毕云星扶她上了舆辇。 路过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布衣百姓们偷偷打量着豪华的舆辇,对那层层纱幔下的真容充满好奇。 “苍时——”敢当街直呼长公主名讳的,整个朝堂上也没几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苍时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袖。 是明彦昭。 可是半晌也没等到第二声,于是戴着翠玉镯的皓白玉手轻掀起了垂幔一角,露出小半张惊为天人的脸。 苍时微微向外瞥去,就看到明彦昭怒气正横生地甩开了一名女子;“放肆!本公子也是你能碰的!” 明彦昭的劲头苍时是知道的,那女子被甩得跌坐在地上抽泣着,周围聚拢了好一帮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 “相公……”那女子泣不成声:“那天我采完药回来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怎可如此绝情……” “本公子警告你休要再当街胡言乱语,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明彦昭只是想去清音坊听个曲,对这个大街上突然冲出来抱着自己不放还莫名其妙一口一个相公的女人厌恶至极。 哦,想起来了。苍时想,这个女子是那天被明彦昭一直牢牢护着的张嘉鱼。 女人肤色黝黑,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只别了根粗糙的木簪。忽然他在女人的腰间看到了什么一把扯下,认出上面刻着的“明”字,竟是他的传家玉。看到这个明彦昭的面色瞬间阴沉无比,他冷声道:“这块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 见女子只是哭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明彦昭吼道:“说!!!” “相公,这是你送给我的!当初你摔下悬崖是我救了你,你便娶我为妻!这是你后来送我的!”女子无惧地对上他。 百姓们听得唏嘘,纷纷鄙夷地看向明彦昭。 谁知听了这番话明彦昭冷笑一声:“哼,故事编得不错,倒是有理有据。可惜你不仅个骗子,还是个小偷!” “此乃本公子的传家玉,在幼时就送给了本公子自小青梅心意相投的未婚妻,只想玉成我心永生春秋相守。”他摸了摸玉,神情温和下来:“这块玉她整天戴在身上,肯定是哪天贪玩不小心掉了却一时没发觉。”明彦昭想到数次剥光了苍时衣服她脖子上都一直挂着这块玉,心里一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你捡到这块玉看着字认出是穹北王府的,就肖想趁本公子受伤失忆过编个故事来诓骗本公子?” 说到这他不再掩饰面上的厌恶:“想嫁进穹北王府做世子妃的千千万,哪轮得到你这个山野村妇?本公子永远只心系荻溪长公主一人。” 跌坐在地上的张嘉鱼早已面如土色,不发一言,由着围观百姓们看着她窃窃私语。 “看你一个女子只身行骗本公子不和你多计较,但是别再出现在本公子面前。否则下次再见到你,直接押你上官府。” 丢了块金锭给视作骗子的她,“来人!”明彦昭唤来身后随从们破开人群,就挤向苍时的舆辇。 可等他手握玉佩一跃而上,兴冲冲喊着“苍时”掀开舆辇的纱幔,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苍时……”明彦昭失落地低下头去。 “世子大人”,婢女毕云星唤他:“公主殿下刚刚自行往天香楼去了,说是要买些糕点,应该还没走远。” “好。”明彦昭赶紧跳下去,风风火火带着随从们往天香楼方向赶。 而此时躲在暗巷中的苍时正望着集市另一头走过的一对亲密男女若有所思——一个是前不久刚被放出宫母后的婢女闻霏,另一个是戈林侯世子萧利的得意门生娄蔚,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见明彦昭匆忙离去的身影,苍时才从暗巷中闪出。 张嘉鱼此刻还跌坐在地上流泪,人群已经消散了大半。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白玉手突然递到自己身前:“jiejie”。 她闻声抬头,就看到神若秋水的少女凤鬟雾鬓头戴翠玉明珠金步摇,身着金缕绣青鸾的苍蓝宫服下露出一截雪白脖颈,正面含笑意望着自己,额间垂下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是……是你……”张嘉鱼惊恐地瞪大眼睛,哪敢扶她的手,赶紧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掸掸灰尘。想到两人的云泥之别更觉颓败,黯然道:“恕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对长公主殿下多有冒犯”。 苍时放下了手,但笑不语。从袖中取出了一方幽香的丝帕轻轻为她拭泪:“jiejie这是哪里的话”。 张嘉鱼愣愣望着那摇曳流苏下柔媚勾人的脸,似乎突然理解她相公为何抛下自己也要追随长公主了。 像明白她心中所想,苍时朱唇轻抿嫣然一笑:“jiejie不必妄自菲薄。他与本宫青梅竹马情义是真,当初他忘了本宫,牢牢护住你不肯放手的情义亦是真。”将那上好的丝帕塞进张嘉鱼的手中,苍时的笑意不减:“可惜故人着新装,本宫早已嫁作他人妇”。 张嘉鱼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苍时从头上取下一支镶着明珠的金钗簪入了张嘉鱼的髻中,又从她头上拔下了那支粗糙的木簪:“我用这支钗,换jiejie的簪可好?” 张嘉鱼抬手正要护,却想到了什么又不再阻拦,喃喃道:“好”。 苍时的笑意更深了,她当然知道,这支粗糙的木簪是人手工而作。 将木簪拢入袖中:“本宫送jiejie回去”,不容张嘉鱼拒绝,苍时挽住了她的手。 毕云星在舆辇旁静候等待,就看到苍时挽着一个有些狼狈的布衣女子款款而来。她眼神示意毕云星扶那女子上去。 “公主……”毕云星有些迟疑,看到公主冷下来的眼神低头:“是”。 坐上豪华舆辇的张嘉鱼不敢乱动,而苍时端坐着透过纱幔看向一侧朦胧的市集,二人并未多言。 要到饭点难拒苍时的盛情,张嘉鱼陪她回了公主府,苍时说饭后换马车送她走。 一步一景的公主府看得她目不暇接,坐下等仆人们传菜时,就见下人们迎着一位玉冠高束马尾,光风霁月面若寒星的俊美青年,像极了刚刚路过园子里的挺拔青竹。 原来是谢述刚下朝。 “述哥哥!”苍时从座位上起来,跑过去埋进他怀里。 那张浸在冷月里的脸顿时像风吹疏竹,微微笑着宠溺地摸她的头:“小时”。 苍时离开他的怀抱向他介绍道:“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张嘉鱼”。 张嘉鱼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能看出是个大人物,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道:“驸,驸马好。” 谢述点头示意,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对自己行礼,只是在仆人端来的水盆里去净了下手就牵苍时落座。 席间谢述不断为苍时夹菜,看着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张嘉鱼满心落寞。真好,她想,当初相公对她也是如此体贴入微,粗茶淡饭也是吃得有滋有味。 这一桌山珍海味她顿时食之无味了。 饭后换了马车,谢述特地让下人再垫上一层真丝软垫,唯恐山路崎岖苍时坐得不适。又命人提来两瓶佳酿放上马车,对苍时轻声耳语道:“此女之父乃神医张微,唯好酒。”他捏了捏苍时的脸:“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嗯!”苍时点头。 等到了张嘉鱼家,她的父亲见了两瓶罕见佳酿果然欣喜,苍时瞥见他身边还有个清秀的男子,原来是他儿子张璟。 眼见倾国倾城的公主朝自己微笑示意,张璟既害羞又紧张,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苍时稍坐片刻,几人相聊甚欢,她饮完一杯清茶便回府。等马车行出数里,她才从袖中掏出那柄木簪,面上再不复笑意。 木簪削得颇为粗糙,一看就是制作之人并不擅手工之事,却又在簪头雕出一尾鱼形,暗示张嘉鱼之名。男子以簪定情,失忆的他也没忘。 她轻抚发鬟,上面已经没有了那支青鸾青簪——那是母后在她及笄时命珍宝阁定制的。他却玩弄了她的身子后拿去,还当了做和别的女人的成亲费用。 “明,彦,昭”。苍时恨恨地将那木簪折为几段,掀起马车帘布从窗口扔了出去。 之后她便经常拜访张嘉鱼,一来二去成了熟客。回回都带着酒,还帮张璟晒晒草药,张璟会和她讲这些草药的功效,她就认真的听。张璟见状也不好意思白收苍时那么多礼,见她对医术颇有兴趣便说以后尽管来找自己,他定倾囊相授。 可惜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西树联盟就来犯边境,谢子迁身为镇西大都督亲自率兵前往,还领着他的另两个儿子谢彦休和谢谦。 之前每次出征都是谢曼和苍时一同去送,这次只剩苍时一人。她亲昵地挽着谢子迁的胳膊,说大舅舅早点回来,庆功宴上她弹琴给他听。 谢子迁哈哈大笑,对苍时说在家好好练琴。然后对一旁的谢述厉声道不要趁他不在欺负苍时,否则等他回来扒掉他的皮。 谢述一笑,坦白他只敢在床上欺负苍时。苍时狠狠捏了下他的腰,看着二人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谢子迁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谦在一旁安静看着不发一言,谢彦休倒是上前一步喊了声哥,借苍时meimei说一会话。 苍时和谢述成亲至今,他没喊过她一声嫂。同为男人谢述哪不知道自己亲弟弟的心意,不过他也已联姻,所以谢述不去多管。 谢彦休拉着苍时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从怀中掏出一只捂得发热的翠玉镯,牵起苍时的右手为她套了上去。 苍时一瞧,和左手谢述送得那只玉镯一模一样。她好奇地抬手对比想看看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却被一把捞过摁着头贴近了谢彦休。 “唔!”她刚想说话,就有舌头伸进她嘴里顶弄着她上颚,苍时身子一软,谢彦休却更用力抱紧她,仿佛要锲进身体里。苍时成亲后仿佛忘记了自己和谢家一众表兄弟们做过的荒唐事——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等他松开苍时,她已经红透了脸颊,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缺氧,默默低下头不敢看他。谢彦休用拇指揩去她嘴角挂着的银丝,然后含进了嘴里。 苍时的脸已经烫得快要燃烧起来,才听到谢彦休一句:“不许摘”。 “……嗯”。苍时的声音细如蚊呐。 “等我回来”。谢彦休牵着她回到众人前,谢述心有不悦,但还是忍下并未多言。 顺着谢述的视线,谢子迁也看见了苍时右手腕上多出的那只镯,与左手那只若合符节。旁人不知,谢家的传家玉镯本就是一对,正巧一人一只分给了谢述谢彦休亲兄弟二人。 谢子迁只觉得心火都烧到了喉咙口,翻身上马招呼众人离去。而谢彦休骑马走了几步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谢子迁终于忍不住了,待马靠近他后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还看!”打得谢彦休一脸懵。 “噗!”苍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谢述也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