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一）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耳边的喧闹嘈杂在落入水里的下一刻，全部归于平静。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道海平面隔绝，世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陆绫一直攒着一股气儿，其实如果她使出全力没准还真能越过这条百米宽的河，但这并没有多大意义。跳过去顶多摆脱掉地面上的三人，而在空中的那个才是最棘手的麻烦，以现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跟里面任何一个人正面抗衡。

    陆绫观察过，敌方四人的伴生物有三种是地面猛兽、一种是飞禽，都天生畏惧水。而自己生来没有任何伴生力量，自然也不会存在属性克制，虽不是精通水性，但也勉强能闭气潜游。

    她的计划就是隐匿在这广阔的护城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水，借着两岸石头与树枝的遮掩躲过他们的追击。

    当然，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小命玩没了也是有可能的。

    冰冷的水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肺部，紧张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死死蜷缩着身体，努力不让自己浮出水面。

    黏腻在皮肤上的汗水早已被冲刷的一干二净，钻心刺骨的寒意顺着汗毛渗了进来。

    莫约过了一分钟左右，陆绫慢慢睁开一只眼，透过略微浑浊的河水向岸边望去。远远便瞧见了一个褐色的模糊轮廓，他依然不死心地跟着水流在岸边徘徊。

    她又小幅度的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追杀小队四人似乎都分开了，估计此刻正在不同地方一片片搜索着自己的踪迹。

    看岸上那人小心翼翼，唯恐沾染到水流的慌乱姿态，陆绫庆幸地眨了眨眼。

    至少现在是安全的，她能做的就是慢慢靠近河对岸，然后静静等待……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肺部因为缺氧而闷胀难受，脑袋因为压破而疼痛难忍，水的流速在此刻仿佛变得异常缓慢，陆绫也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她在心里估摸计算了下时间，随后谨慎地攀上岸边的草堆，在凌乱杂草的掩饰下，慢慢露出了头。

    湿漉漉的眼眸机敏地转了一圈，随即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没有人！她成功了！

    陆绫不敢耽搁，起身就往前方的丛林奔去，身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的后坠感让她踉跄了好几步，膝盖被树枝划伤，耳膜嗡嗡作响，但这掩盖不了她雀跃的心情。

    可刚没跑几步，一道引人注目的亮光从手腕迸发而出，明晃晃的强光异常惹眼，在瞬间后又重归于寂静。

    陆绫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知道自己的手链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亮，但是为什么是转瞬即逝的光啊？

    不，不可能。哥哥说只有在靠近地藏泉十公里之内，它才会发光。

    但这种一闪而过的提醒，这泉……还会移动？

    也就在这惊愕的半秒钟，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男声。

    “头！我找到她了！”

    该死的！

    陆绫情急之下退后几步又翻身跌进了河中，打算如法炮制，可不幸的是这次是毫无准备，她一口气没缓过来，被迫呛了好几次水。

    听到了同伴召集，其余三人也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陆绫在心底狠狠咒骂着，明明都要躲过去了，怎么手链偏偏在这个是时候闪起来，难道地藏泉其实不在山脉里，而在南国护城河中？只闪一下又是几个意思啊？莫非只有那一秒触碰到了泉水的所在范围？

    可她从手链亮起开始一动也没动啊！

    怪异、烦闷、焦虑、绝望各种负面情绪一股脑的压了过来，她感觉自己身体要炸开了。

    此时此刻，陆绫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孤独无依，窒息般的幻灭。

    由于入水太过慌忙，她没多少时间准备，自然憋不了太久。

    而且因为男子的报点，让他们四人直接缩小了排查的范围，重新追踪到了自己的位置，视线的封锁让她没有一丝重新摆脱的机会。

    沉入水下也死，上岸被抓住也是死。

    现在的陆绫甚至开始纠结哪一种死法没那么痛苦了。

    她，无处可逃。

    陆绫目不转睛的盯着岸边紧紧包围自己的几道身影，看着他们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内心强行建立起来的乐观随着他们次次踏下的步伐，一点点崩塌了。

    她想活着。

    她还有好多事儿没去做，她还没来得及跟王兄报平安，没来记得调查棺材的真相，还没找到地藏泉的下落，没有揭露那残忍至极的人体实验。

    她的国家，她的小灰狼，她的约定……

    她现在似乎得到了伴生力量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想证明自己，让那些折辱嘲笑她的人感到难堪，让那些漂泊无助的人找到依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名不虚立的公主。

    这一切，明明在几秒钟之前还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下一秒，却成了她永远也触碰不到的星辰。

    陆绫忽然委屈的想哭，下意识的哽咽了一声，顷刻间，汹涌的河水张开饥饿的獠牙，看准机会疯狂从她的鼻子、口中钻入。腥咸的恶心味道她连忙死死捂住嘴巴，遏制住想咳嗽的冲动。

    嘴里一阵血腥弥漫，她咬烂了自己的舌尖，企图在这彻骨窒息的痛苦中维持最后的清醒。

    再坚持一秒……再坚持一秒吧，太难受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陆绫紧抿着唇浑身颤抖着，眼眶不受控制泛出点点微红，湍急的水流带走了她流淌而下的眼泪，似乎在摩拳擦掌准备吞噬掉她的全部。

    她做不了任何反抗，只能一点点绝望地品尝这种精神被屠杀的感觉。

    这一刻，仿佛血液融化成岩浆，吞噬着自己；骨头化成了凿子，粉碎着自己；神经变成了利刃，切割着自己。

    已经……彻底坚持不住了。

    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开始缓缓下坠，她最后一次奋力昂起头，瞪大了眼睛极力向上眺望，通过上下浮动的浑水河水，陆绫惊讶的发现除了那四道求追不舍的身影，好像还有一抹突兀的白色划过……

    大脑因为缺氧开始抽搐，就在意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陆绫忽然感觉岸边传来阵阵sao动，周遭的水剧烈震荡起来。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量稳稳环绕在了腰间，拉拉扯着自己向上游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条十几丈长的巨型白蛇游动在身体周围，泛白的鳞片发着柔和微光，就像是神明降临般神圣高洁，连带着这片水域都清澈了起来。

    这是……什么？

    陆绫痛苦的锁着眉头，耳膜开始剧烈刺疼，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世界的唯一感知只剩下触觉。

    可就因为失去了所有感知，这样的触碰才如此刻骨铭心。

    柔软的温度轻轻抚上嘴唇，紧接着一股氧气不疾不徐的输送了进来，包含了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唇齿间的摩擦不留间隙，本要沉寂的心脏再一次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如死灰般的世界一点点复燃。

    就像是被黑暗吞噬的人窥伺到了最后一点光明，唯恐再被抛弃。陆绫放下了所有去靠近，去吮吸，去汲取，直到全身都融化在了这片温暖的救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