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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扔给赵超,赵超便吩咐人打开,一见之下便呆住了。 “哪来的银子?”赵超难以置信问道。 游淼:“八万两,你预备给我个什么官儿当?” 赵超道:“别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把山庄卖了,钱全搬来了罢。” 游淼摆手,上前给了赵超一拳,两人紧紧抱住,彼此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话,分开时赵超定定看着游淼,眼眶湿湿的。 “晚上留宫里睡。”赵超说:“明儿就站你先生身后。” 游淼笑道:“不了,我就给你送钱来,知道你花钱的地方多,难不成你明天起床还把袖子给我留一片么?走了。” 游淼抽身就要走,赵超却道:“等等!” 游淼头也不回,挥了挥袖子,跃出门槛外,李治锋正在花园里等着,搭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给他拿了多少钱?”李治锋一瞥便看到那大箱子。 游淼卸下重担,比了个手势,李治锋便说:“发军饷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游淼看见李治锋每天算计那点天家的俸禄就好笑,从五品,一年俸禄二十两银,今年还是新帝登基,五月给发了。 游淼笑着说:“吃咱们家的酒楼?” 李治锋道:“带你去扬州吃河鲜。” 这夜两人又骑马到了扬州,李治锋特地包了艘小河船,扬州一派过节气氛,熙熙攘攘,明日全城休市,都将涌向茂城别宫,看新皇祭天登基。长河浮灯,船只前挂着红灯笼,在夏风里摇曳,沿岸全是梦境般的红彤彤灯火夜市。 游淼看到这景色,便想起了曾经在京城河前放灯的聂丹,心中一动,问:“大哥呢?” 161、卷四 减字木兰花(三)下 李治锋答道:“还在前线守卫。” “明天他不回来了?”游淼又问。 李治锋点头,游淼心道可惜,赵超登基,聂丹无暇归来,料想是一桩遗憾,但聂丹使命深重,带兵守在沛县,也有他不得不留守的理由。 “这是他赠你的。”李治锋取出一把折扇交给游淼。 游淼欣然打开,见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狭路相逢勇者胜。底下还盖了聂丹的私印,当即不禁吃惊。 游淼诧道:“聂大哥的字写得这么好?” 李治锋淡淡道:“他说这扇子给你提醒自己用。” 游淼拿着折扇仔细端详,忍不住好笑,说:“他这是让我以后有朝一日上朝之时,帮着军队说话,不能退后半步么?” 李治锋嘴角微微翘着,说:“多半是了。” 游淼想到若来日有机会进了金銮殿,与李延等人唇枪舌剑一番,说不过时怒而将折扇一斗,触目惊心的七个大字,聂丹那虽千军万马而一骑独往的气势霎时附体,话都不用说就足够震慑满朝文武,人生快意,犹为此甚,快哉快哉! 李治锋说:“我也有一把,还未拆。” “是什么?让我看看?”游淼忙问。 李治锋拿出另一把折扇,游淼展开一看,见也是一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游淼刹那瞠目结舌,马上就看不上自己那把了,只想把李治锋那把拿来用。想来想去,舔着脸说:“我跟你换换吧……” 李治锋:“?” 李治锋带着笑意端详游淼,把扇子拿开,游淼伸手去抓,李治锋又把扇子端起来,游淼叫道:“给我给我……” 李治锋一本正经道:“给你可以,你先说为什么喜欢它。” 李治锋也只是作势逗游淼玩,游淼好不容易抓到手了,便打开来看,又把自己那把折扇也打开,看来看去,实在是爱不释手。 “这是孙子兵法里的一段。”游淼解释道:“以前先生教我的时候我还不太懂,现在懂了些。” 李治锋:“意思是让我不要争功?以大局为重?” 游淼忙摆手,说:“不,大约是‘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 李治锋缓缓点头,若有所思,游淼又说:“也不完全是,他是提醒你,打一场战,天时,地利,人和,知己知彼,所有的优势都要算上,所有的意外也都要考虑到,而为将之人,很少会将自己的军队陷入泥淖之中,也不会有全军顷刻间即将大败,却因将领自己的抉择而反败为胜的机会。” “唔。”李治锋点头道。 “换句话说。”游淼说:“真正会打仗的人,是不会碰上什么机会扭转败绩,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的,战争也不是为了成就几个人的功名,而是为了天下……” 李治锋点头:“知道了,你收着罢。” 游淼笑道:“你拿着,我现在倒是喜欢自己这把了。” 聂丹赠与李治锋的这一句,游淼仔细想想,确实对他非常有用,而赠予自己这句,游淼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顾着官场那一套,多了许多圆滑与变通,也少了许多坚持。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时候一步也不能退,这也是聂丹寄予他的厚望,游淼把扇子认真收起来,忽然转念一想,问:“这就是他给咱们的定情……结拜信物么?” 李治锋嗯了声,说:“他不爱财,也不贪名利,让你不用回礼了。” 游淼尴尬了,自嘲道:“也只有我最贪财……算了,啊对!他给赵……陛……给三哥的扇子上写着什么?” 李治锋说:“国破山河在。” 游淼:“……” 说国破未必贴切,毕竟南方还有半壁江山,然而认真说起来,确实与国破无异了,而山河仍在,更是在提醒赵超,实在是句句诛心。 “给他自己的呢?”游淼又问。 “不知道了。”李治锋笑了笑说:“下次你自己去问他。” 游淼叹了口气,拿着扇子想来想去,一时间心事纷杂,诸般滋味涌上心头。人生最快慰的事,一就是和李治锋在一起,二就是有了聂丹这么一位大哥,三则是拜了孙舆这么一位先生。 游淼说了孙舆那事,李治锋只是静静听着,末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去罢。” 游淼喝过几盅酒,又吃了点河鲜,只觉扬州城里的菜,无非也就是这样,还没有江波山庄的好吃,味道又贵,随口抱怨了几句,李治锋便哄着道:“让钱嫂搬过来,给你做饭。” 游淼趴在船栏上,问了几句李治锋近日杂事,李治锋也没什么可做的,答道:“听说要出征?” 游淼缓缓摇头,说:“以先生那脾气,只怕出不了征。等我进政事堂后就能打听到消息了。” 说着又见岸上有人过来,要寻船喝酒作乐,然而河上一溜船全坐满了,岸上有人便问:“我是唐家的,船上坐的什么人?这么大一艘船,腾个位置也不成?又不叨扰了他去。” 李治锋微微蹙眉,说:“你们汉人总是这样。” 游淼乐道:“总是怎么样?” 李治锋道:“有权有势的人来了,没官职或官职低的人就要叫大人,要让路。” 游淼趴在栏上,侧头看李治锋,说:“莫非他们成天让你让路?” 李治锋嗯了声,喝了口酒,游淼知道这些人都欺负李治锋是武官,品级本低,又无权柄在握,笑道:“你看我怎么对付。” 游淼招手喊来小二,告诉他:“你去传句话,不管岸上是哪位大人,就说探花郎在这里。” 小二前去回报,不到片刻,岸上那人便走了。 李治锋无奈,游淼只笑得拍大腿,又倒在他怀里看他喝酒。夜渐浓了些,花船划出河外,对岸的琴声叮叮咚咚地响着,那琴娘是苏州来的,唱着吴侬软语,一听进去,直是令人轻到了骨头里。 游淼躺在李治锋怀里,伸手摸了*俊俏的侧脸,小声道:“以后北征,收复了江山,你打算怎么办?” 李治锋说:“老三许了两件事,一是派我十万大军,给我一块地,让我给犬戎建国。” 游淼忽觉诧异,笑道:“他真这么说?” 李治锋缓缓点头,说:“阴山下与高丽交界,直到延边城东,都给我们犬戎人。” 162、卷四 减字木兰花(四)上 游淼知道高丽与天启曾经的交界处本也属争议之地,但赵超说得出来,便会办到,应当是将与高丽的争执处一战打下来,再划分疆界,辟出犬戎人生存的地方。 游淼乐道:“这本来也是有赚无赔的生意,有你们犬戎人守着,以后都不用再和高丽打仗了,免费找了个看门的……嗯不错不错,第二件事呢?” 李治锋道:“让我带你走。” 游淼静了。 李治锋问:“你愿意么?” 平定北边,收复中原,连游淼也不知道要花多久,事实上自从他回到江南后,还未曾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是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收复了中原,赶走了鞑靼人,就真的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愿意。”游淼痛快道:“到了那时候,你估计就是犬戎的皇帝了。” 李治锋说:“看你喜欢去哪儿,不一定呆在阴山下。” “好。”游淼笑道,在塞外小小地圈一块地,划个牧场,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自古帝王都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游淼读过不少书,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功成身退,想必李治锋并不知道什么功成身退,但他的决定,却歪打正着,解决了游淼一直以来最担心的烦恼。 “想什么?”李治锋低声问,略低下头,唇上带着酒气与红润。 “没想什么……”游淼忽然有些困了,远方飘来的歌声令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仿佛在做梦一样,他的手指绕着,扯了扯李治锋的衣带,李治锋便放下酒杯,低头印在他的唇上。 游淼扯开李治锋的外袍,又被他的大手伸进衣服里,摸得不住呻吟,不到片刻,两人便和身披着袍子,袒露胸膛,裤子也扯下扔到一旁,衣袍凌乱地抱在一起。 李治锋健壮的胸膛贴着游淼,凑到他的耳边道:“游大人。” 游淼笑了起来,看着他的双眼,如今的李治锋已今非昔比,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之意。他们与从前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奴,游淼也不再是他的主人。然而他们心里想的,对彼此的情意,仍未被淡忘半分。 丝竹声声,岸边的温柔笑语远远传来,若有若无,游淼与李治锋解了衣袍,抱在一处,灯船出了河心,四面夜风吹来,丝帘被吹得一荡一荡,若隐若现的,游淼抬头时满眼的十里灯火,又被李治锋强势插了进来,不敢呻吟出声,只得闷在心里。 李治锋野兽般的喘息渐渐平息下去,压在游淼身上,分开他的双腿,抱着他的腰,彼此裹着凌乱的衣裳。 许久,游淼怔怔看着李治锋,彼此都没有说一句话,继而闭上双眼,抱着对方安静入眠。 六月初五,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当天烈日如火,烤着整个茂县新城,别宫内树木不多,刚从扬州移过来的柳树被晒得干巴巴的,文武百官全都汗流浃背,站在大殿外听鼓。 赵超特地给游淼安排了个位置,就在太和殿侧旁,游淼被晒得眼睛都睁不开,昨夜春宵一刻,仍有点站不稳,身边一排世家子弟,个个诧异打量游淼,不知此人何许人也。游淼也懒得去多解释,眯着眼,用袖子不住捐风,只盼赵超早点登基完了早走。 “皇天后土……恩泽天启……” 赵超的声音远远传来,对面已有人站得快昏了。李治锋率领扬州军在外围站着,还穿着一身闪亮的铁甲,游淼哭笑不得,遥指李治锋,李治锋却指指自己额头,示意游淼自己擦汗。 赵超站在祭天台上诵读登基的告文,头戴帝冠,身穿黑色皇袍,颈戴玛瑙珠串,一身琳琅挂饰,若不是身强体壮,换了游淼,在那站上三个时辰,多半要昏过去。 “赵家子嗣,上禀苍天……” “以我中原百万雄师,再揽破碎河山……” 台下肃静,赵超的声音带着一分哽咽。 游淼在心里叹了口气。 “……乃祭天德。” 祭文诵毕,皇城中“当”的一声,震耳欲聋,把游淼吓了一跳,转头四顾时发现百官似乎早有准备。游淼被那架势吓得心险些跳出来,紧接着又是九声鼓响,“咚……咚……”鼓声平息后,赵超转过身,缓缓走下祭天台。 “吾皇万岁!”仪仗率先跪告。 “吾皇万岁……” “万岁……” “万岁……万万岁……” 人群一呼百应,犹如海潮般此起彼伏蔓延开去,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在整个别宫内震荡,继而皇城外惊天动地的喊了起来,黑压压的百姓一望无际,尽数跪下。 天子垂玉于额,冠冕加身,那一刻,游淼对赵超说不出的陌生。 赵超走下高台,文武官自动列为两队,跟上新皇走向太和殿内,游淼无官职在身,跟到午门处便停步。紧接着侍卫从两侧围上。内城大门轰然紧闭,两名武官看见游淼,让出一条路给他过去,显是李治锋早已打好招呼的。 游淼却站在城门外,轻轻摇头,这时候,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炎炎烈日下,那关上的宫门,仿佛永远隔开了他们的一些东西——他与赵超的某种联系。 也许也正因为赵超也有所感觉,于是在他登基的一个月前,会到江波山庄来,推杯换盏,朝游淼认真地说一句:“咱们结为异姓兄弟。” 游淼笑了笑,低头看着地面的砖轨,一步,一步,踏在砖石路上,径自离开。他听到了长大的声音,或许从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