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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箭射中游淼左肩,游淼从马上翻倒下去,摔在雪地里。 “游淼——!”赵超狂吼道,他猛地要下马,却被马镫勾住,战马被刺了马股,不受控制地朝前方狂奔,瞬间将坠马的游淼远远地抛在后头。 游淼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双眼看见繁星灿烂的夜空,紧接着是自己带起来的飞扬的雪粉,再接着,他被后面追来的鞑靼人的战马踢了一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被马蹄撞得直飞出老远,再后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123、卷三 满江红 (二十)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钻心的疼痛唤醒了他。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目,周围全是愤怒的喝骂声。 他的嘴巴被塞着,两手都被反剪在背后,双脚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冰冷的地上,四周有几个鞑兵,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到一个鞑靼人将领。那将领面前跪着不少汉人,正在朝周围问话,几个鞑兵焦急解释,其中一人被打了一巴掌。 鞑靼将领冷冷说了几句话,手下便过来,用绳索勒紧游淼的脖子,把他吊了起来。 游淼已濒临死亡,快要奄奄一息了,他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体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热水里一般暖洋洋的,眼前一片敞亮,小时候便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仿佛站在那一片光里,等待着接他离去。 “求求大王……求求大王……”李延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我要死了。游淼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此时,延边城的校场上冲出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伏在那鞑靼将领面前猛磕头,磕得咚咚作响,大声哀求。 “大王饶了他罢!求求大王……开恩……” 声音忽远忽近,黑暗里再次明亮起来,要勒死他的绳索断了,游淼摔回地上,侧着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看见李延跪在那将领面前磕头如捣蒜,额上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他看见太子赵擢与天启帝赵愗跪在那将领的面前,太子正回过头看游淼。 一天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进来,打在他的头上。 游淼再次醒来,他已经昏过去三次了,居然又醒了过来,游淼连自己都十分惊讶,他怎么还没死? “游淼。”外头传来李延极小声的声音:“听见了么?” 游淼猛地一惊。 “在哪里,听见了!”游淼虚弱道。 李延:“别吭声!你能动么?这里是大安城。我问你,那天我出城去谈判,你们是不是开城门,从东门跑了?” 游淼勃然大怒道:“我没有!我要跑了还会到这里来吗?” 李延道:“陛下呢?我他妈在敌营里被扣着,他们自己逃了?” 游淼心中一惊,回想起最后那夜的事,鞑靼人是怎么破城进来的?是太子和帝君看情况不对,强行出逃,才被鞑靼人抓住了? “我不知道!”游淼说:“我睡醒的时候鞑靼人已经进城了!我是后来才被抓的!” 李延又问:“你半路上是不是杀了鞑子,把咱们的人放跑了?” 游淼:“是!” 李延:“最后逃掉的都有谁?三殿下活着么?” 游淼道:“我不知道……” 李延:“他跑了?” 游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答我!” 李延:“我时间不多,趁着看守你的兵喝醉了过来的,你千万得活下去……我得走了!” 游淼还没问几句话,李延便匆匆离开,四周一片黑暗,料想是被关在什么牢房里,他拖着骨折的手臂躬身摸索,摸到李延扔进来的东西,是个面团。 他狼吞虎咽地把面团吃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这里比起一路上被寒风吹过来的环境好多了,至少不那么冷。他开始慢慢回忆起最后逃难的过程,赵超应当是跑了,其余人来不及看,林侍郎可能是被箭射死了。 赵超能回去就好,至少不会亡国……李延又怎么会在这里?是一开始就被抓过来的么?如果是的话,那鞑靼将领应当就是贺沫帖儿。 最后他好像还看到了太子?游淼不禁打了个寒颤,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他吃过面团,倚在小黑屋里,透过窗口朝外看,看见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与冬季的星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游淼独自倚在他的囚牢里,喃喃唱道,这一次谁也没有,只有他自己了。 他渐渐入睡,第二天阳光照进来时,外头有人打开了牢笼,骂了他几句,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出来,游淼披头散发,全身都是鞑靼人先前的血,尿,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像头死狗一般被拖到了空旷处。 大安城兵营外的校场上,太子,皇帝,李延,平奚,六部的官员们被绳子捆着,圈成一圈,个个狼狈不堪,游淼被推到队伍的最后面,拴在一起。前面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回头,排在游淼身前的正是榜眼陈庆,诸人闻到游淼身上的恶臭,都是纷纷皱眉。 “各位大人好。”游淼冷笑一声,拱手道:“参见陛下。” 太子排在第二个,微微侧头,看了游淼一眼便转过头去。 “游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狼狈?”陈庆小声问道。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嘴角牵了牵,说:“你们三十六计的时候,我在守城,自然狼狈。” 游淼算是明白了,面前这群人,都是那天晚上仓皇出逃的,当时李延正在敌军营中交涉,这些混账们不逃说不定还没事,一出城去便被鞑靼人发现,分出一部分兵去追,剩下的大部队则尽数攻进城来了。 而赵超则在当夜一见太子要逃,便火速派兵过来保护游淼送他出城,鞑靼人却来得实在太快,几乎把所有人都一锅端了。抓住游淼与赵超的是鞑靼人的一队,而擒获太子与帝君的,又是另外的主力部队。 如今他们都被押到大安城中,几乎是天启的大半个朝廷,外加天家所有的成员……对了,怎么不见皇后与皇太后?游淼打了个冷战,不敢多想,眼睁睁看着那鞑靼将领过来,坐在校场中间。 接着,队伍动了起来。 以天启帝赵愗为首,诸人一个个走过去,先是赵愗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说:“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万寿无疆。” 那将领正是贺沫帖儿,闻言哈哈大笑道:“也祝天启太上皇万寿无疆哈哈哈。” 游淼:“……”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赵愗磕了三个头,贺沫帖儿便一挥手,身边的士兵递给赵愗一个面饼,赵愗双手接过,站到一旁便啃了起来。 轮到太子了。 太子双膝跪地,两手上扬,俯身跪拜,朗声道:“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124、卷三 满江红 (二十一)上 贺沫帖儿豪爽地大笑道:“也祝天启皇帝千秋万代哈哈哈——” 周围的士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子也领到一块饼,侧旁却一声怒吼道。 “赵擢!你的国家亡了!气节也亡了么?!” 那声怒吼正是游淼发出来的,瞬间队伍全静了,鞑靼人面面相觑,继而爆出一阵怪笑,其中又以贺沫帖儿笑得最大声,太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朝臣们却是“呵呵呵”地附和着贺沫帖儿,与他一起笑。 太子也笑了起来,看着游淼,摇了摇头。 游淼却冷冷道:“三殿下已逃了,等他来给咱们报仇罢,陛下,你不能再跪了。人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一死,比起苟且偷生如何?!” 太子不敢说话,别过头去,贺沫帖儿却看着游淼,吩咐道:“让他站到一边。” 李延深吸一口气,连忙摇头,游淼不知道为什么,受了这么多日的折辱,火气全上来了,被再抓回来一次便不再有苟活的念头,唯一的希望就是赵超回到南方,带领兵马,他日卷土重来给自己报仇则以。如今看到一国之君竟如此受辱,实在难以下咽。 但贺沫帖儿却不吃这套,让太子又拜,太子再叩头后也领到一块饼,站在一旁吃着。 接着是大臣们过去跪拜,每个拜完后,贺沫帖儿都赏他们一块饼吃。所有人领了早饭后,贺沫帖儿看了游淼一眼。 “你为什么不拜?”贺沫帖儿问。 游淼看着他,眉毛动了动,不料这厮说汉话倒是说得流利标准。 贺沫帖儿一副彪悍面相,虬髯满面,眼里却带着犀利神色,说:“你跪不跪?” “你等死罢。”游淼嘲笑道:“哪天等你们的皇帝落我手里,我让他吃屎!” 贺沫帖儿笑着说了句鞑靼话,游淼先是一怔,继而被推在地上,四名鞑靼兵围上,先以铁棍猛敲游淼的踝骨,游淼便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是皮鞭没头没脑地*,抽得他全身皮开rou绽,再来则是铁棍把他挑起来,摊开,令他手臂一分,两把长矛朝着他的手掌一刺,钉在地上。 “啊——”游淼竭尽全力地惨叫道。 “跪不跪?”贺沫帖儿说。 游淼呈大字型被钉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眼眶爆裂,微微抬头仇恨地盯着贺沫帖儿,胸膛气血翻涌,喉头吐出一口血,连着唾沫喷向贺沫帖儿。 接着铁棍又是没头没脑地打了下来,游淼被打得腹腔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呕出,四肢疯狂痉挛,被钉在雪地上的手指揪紧又放开,放开又揪紧,最后安静了,身下漫出一滩血。 长矛起,游淼被拖着离开了校场,拖出一条血痕,扔回了囚牢里。 太子与朝臣们麻木地看着,贺沫帖儿又说:“今天玩点什么呢,天启皇帝?” 太子忙满脸赔笑走出,说:“全听大将军吩咐。” 当天傍晚,游淼全身都在痛,五脏六腑直是要从喉咙里涌出来,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绝对得死了,他蜷在角落里,一口气断断续续,只求速死。囚牢外李延的声音道:“游淼!你怎么又犯浑了!还活着么?” “你*……给我滚……远点……”游淼艰难道。 李延:“你听着,游淼,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给救下来!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能就死了!你肯定会被赎回去的!现在小爷就全指望你了,大家都在忍辱偷生,你就不能忍着,以后再想法报仇吗?!” “回去告诉那狗……狗皇帝……”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说:“就凭他那孬样,还……还……上启天命,下御……万民,还……还敢让小爷替他……替他战……为他死?休想——!” 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吼出了他的愤怒,重重倒在地上,外头传来鞑靼人的喝骂声,李延闷哼,鞭子响,李延忙不迭讨饶,连滚带爬地逃了。小黑屋的门又被打开,伤痕累累的游淼被拖了出去。 他仅存一点模糊的意识,感觉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口袋里,外头铁棍击打落下,他下意识地用受伤的手护着头,铁棍把他翻来翻去地打,打得他呼吸减缓,瞳孔微微扩散,大小便失禁了,尽数拉在口袋里。 鞑靼人打了一会闻到恶臭,知道他撑不住了,又把口袋拖了一路,把他倒出来,用绳索捆住他的手,系在马后面,让马在校场上拖着游淼跑。 游淼面朝天空,只觉这天真蓝…… 按日子算,今天是大年夜了。 明年开春的时候,李治锋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种他们的那块地。 水车会不会转…… 明年,应当又是个好收成 马匹停下。 “……三殿下来找他从前的一个汉人奴隶……” “抓到的汉人都在城里了……” 游淼在地上抽搐,挣扎着抬头看,被揪着头发提起来,他的双眼快看不见东西了,耳边听到一句话。 “是他了,替我多谢贺沫帖儿,找了这奴隶很久。” 一袭棉被把游淼包了起来,抱离了校场。 游淼已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到李治锋的头埋在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棉絮把他俩捂着。片刻后,带着浓烈人参气味的热汤灌进了游淼的喉咙。 他的意识一点点地回来,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看着李治锋。随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脖颈上,那是母亲给他的玉佩——半年前李治锋回山庄去,游淼把玉佩给了他,现在它又回到了游淼身上。 “脏……脏……”游淼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他看到李治锋穿着裘袄,那身崭新的兽裘很漂亮,自己则全身脏得要死,他怕弄脏了李治锋的衣服,下意识地微微推开他。 李治锋闷在游淼身上不住发抖,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咆哮。 游淼的命仿佛又回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在慢慢地回到他的体内,他抓着李治锋的手不动,渐渐地睡了过去,这次是没有任何幻觉与梦境的安眠,就像一个倦极的旅人在风雪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闭上双眼的地方。 他感觉到李治锋脱了他的衣服,用布擦拭他的身体,又给他喂下辛辣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