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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缩在李治烽怀里,只恨不得整个人软软地和他揉在一起,李治烽则敞开毛麾袄子,裹着他,手指和游淼牵着,小声说:“困了?” “没。”游淼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说:“再抱紧点。” 李治烽搂着他,唇在游淼眉毛,眼睛上轻轻地吻。 游淼只觉甚是温暖舒服,又问:“你给我买啥好玩的了。” 李治烽在他耳边说:“回去你就知道。” 回到沈园时已是夜半,兵士们仍在喝酒猜拳,说笑话找乐子,偌大一个园子里挂满红灯笼,人生嘈杂,还有几个人扯着嗓子在打快板说书,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李治烽在大门外把纸包打开让看,里面是一大串鞭炮,游淼惊呼一声,马上去找竹竿,李治烽笑着说:“不忙,还有这个。” 李治烽又从腰包里翻出一个虎头帽,在手里翻了翻,给游淼戴上,游淼马上喊道:“放开门炮了啊!” 士兵们纷纷过来了,游淼抓着竹竿,挑起十丈长的鞭炮,李治烽去点了引子,鞭炮声惊天动地,响彻天际。 年初一,开门时门口铺了一层厚厚的爆竹屑毯子,军士们依旧各行其是,游淼也不管他们了,由得人去玩闹。不少人过了江,到江北山上去打猎,早上猎了不少山鸡野兔回来,游淼去了半晌便犯困,回来家里歇着。 开年时四家佃户都上沈园来拜年,游淼一人赏了个封儿,那年轻佃户张二从这天起便常来书房读书,于是书房里支了个炭炉子,游淼与张二人手一本书,游淼看,张二则看,李治烽饶有趣味地看孙子兵法,书房中暖洋洋的,外面飘着小雪,舒服得很。 年初二,扬州军的兵士终于玩够了,各自扛着工具去开渠,预计还有四五天便能完工,届时水渠一通,水车造好,再把田埂挖开,江水水流便将如蛛网般,蔓延到整个江波山庄,纵横错落,最终汇入南边的池塘,将池塘注满,流向安陆村。 游淼在地图上圈了几块地,水稻是必须种的,自己有这么大一块庄园,断然没有吃米吃面还朝外面去买的道理。江波山庄九千良田,江南七千亩,东边三千四百亩地种水稻,亩产按三百斤算,一年三季,九百斤。 一年可收三百万斤水稻——两万五千五百石。 江南之地,一石米一两银,也就是说,每年产出二万五千两银子!亩产七两五千银! 游淼的眼睛登时就直了,险些连算盘都拿不稳,手指不住哆嗦,李治烽与张二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游淼。 “羊癫疯了。”游淼说:“别管我。” 李治烽笑了起来,伸手搂着游淼,依旧看他的书,游淼则在他的怀里噼噼啪啪地打算盘。 二万五千两银当然不全是他的,那几名老佃户游淼给降了一分,但要再招长工或新佃户,自然是不能这么算的,至少也是五分租。 一万二千五百两银,里头又要扣去整个山庄地皮向朝廷纳的捐,其中空地按一亩一钱银子算,良田按一亩五钱银子算,也得四千五百两,到手剩八千两银。 只要将这些水稻田全包出去,自己必定就饿不死了,每年还净赚八千两。游淼先前一直听说江波山庄如何难种——确实难种,没水没肥没人耕。栽水稻栽不起来,湖干涸了,要施水,只能看老天爷脸色。 水车一建好,灌溉用的江水就将是源源不绝的,别说双季稻,一年种三季都不难,亩产就这么翻了三倍。游德川不会种地,自然也不去关心铁犁,双排锄,翻铲等耕种机关。游淼把神农经放下,说:“张二,把书架上那本墨经给我扔过来。” 一本书哗啦啦飞来,李治烽抬手抓住,游淼接过,认真翻阅。 这些日子里,游淼已对几大古代种植法有了大致的概念。 是巧匠鲁班所作,里头讲述的都是些巧夺天工的装置,水车、竹筒、机关鸢、小到铜人铁人等玩物,大到拆梁换柱,房屋结构,都有涉猎,木石注生之术虽好,但与农业的联系却是不强。 则是墨家老祖墨子所作,论述的也都是机关,却分为兵家篇与农家篇两类。兵家篇专说飞弩,沟爪,甚至攻城云梯,抛投器,机关屋踏弩等物,这些游淼都用不着,便先放着。农家篇却是联系地利的好物,包括三行犁,巨犁,撒种器,双排锄,翻土锹,除草铁器,渠流分隔沟与驱雀铜人等等。按照这上头所记载的机关制造出来,配合上的磨,簸箕,颠筛等工具,一家人,两头牛,便可轻松照顾上百亩地。 53、卷二 蝶恋花 (十一)下 则是专述各种作物的秉性,包括什么地区施什么肥,是草木灰还是人畜尿等等,以及脱粒,选种等要诀。 说的又是植物种类及作用。 这些书上无一例外,都有母亲的批注,看来母亲当年也是想把这个山庄整治好,小小的圈几块地,种种田玩,书里还有相应的分析,其中便提到,无论土地如何,收成如何,外头市上米价如何,都要种一部分水稻,以避饥荒。 乔珂儿又写到自己小时候遇过的江南瘟疫,那次瘟疫给她造成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百姓曝尸荒野,易子而食,有银两也买不到米面。所以不管是丰收年还是灾荒年,都要屯粮。 游淼看来看去,也相信种水稻是最安全的,因为不管什么年间,大家都要吃饭,米面卖不掉,储在自家粮仓里也不错。 游淼划出地方,在水稻田的区域上写了“八千两”的字样,东边高处田地种水稻,大约是定了,开春等水车造好了就种。而低洼一地,从山庄以东到大池塘处,土壤疏松,倒是可以考虑种点油菜,待找到养蜂人了,在池塘边建一排蜂房,这样从山庄出去,绿油油的一片油菜花田,实在是赏心悦目。 “油价现在多少?”游淼说。 张二抬眼看了游淼一眼,说:“五十八文一斤。” 李治烽漫不经心道:“五十五到六十五。” 游淼点了点头,又问:“一亩油菜能产多少菜籽油?” 张二与李治烽都答不出来,游淼去翻齐民要术,里面写到一亩地产两百五十斤油菜籽,菜籽又能榨一百斤油。亩产五两银,外加蜂蜜,倒是和种水稻差不多,多不了多少。 游淼欣然把笔一挥,圈了五百亩地种油菜。 外头有人在喊,声音依稀听不清楚,似乎在唤游淼。 “老小!”那男人声音道:“在家里么?看你来了!” 游淼被蛰了一般跳起来,匆匆忙忙穿靴子,穿不上,光着脚就朝外跑,见一男人在院里探头探脑,说:“这么气派的园子,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 “小舅——!”游淼大喊大叫,跑过回廊,朝那男人怀里一扑,疯子一般又蹭又滚。 那男人正是游淼母舅家乔珏,见了游淼便把他搂怀里,又按在墙上揉了揉脑袋,说:“你这小混球!小舅不来见你,你敢情还不回你娘家里来了!” 游淼见了乔珏,简直是又哭又笑,拖着他进堂屋内,把他按在长榻上就朝他怀里钻,埋在他胸口上,半晌不发一语。 “好了好了。”乔珏只是忍不住地笑,拍拍游淼的背,示意他起来,见游淼眼眶儿红了,嘲笑道:“刚想说你长高了些,还跟个小孩模样似的哭鼻子。” 游淼抽了抽鼻子,李治烽拿着他的靴子过来,服侍他穿上,游淼自己去内间取茶,说:“你怎么来了?” 乔珏道:“来看你呗,你二舅家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过几天,寻思着投奔你来了。” 游淼破涕为笑,说:“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你过来选一间住下就行。” 游淼踮着脚,把高处一套壶,一盒茶叶拿下来,乔珏四处看看,摇头晃脑道:“这就是二姐当年买下的庄子?倒是不错。”说着又朝李治烽点点头,说:“你忙你的罢,不用伺候了,我是他小舅,你当我自己人就成。” 那乔珏何许人也?原是少源茶庄二庄主,昔年乔珂儿的爹娘生了四个孩子,江南瘟疫时,大女儿与女婿都染病而亡,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孤女名唤乔苼。 少源茶庄长房嫡子乔璋,父母去世后便接手了茶庄,娶了当地有名的一女人白氏。 三女儿乔珂儿嫁给游德川,便是游淼的娘。 小儿子乔珏,出世时正赶上茶庄没落的时候,少年时颇有点游淼的模样,都说外甥像舅,乔珏与游淼岁数只差了五岁,是乔珂儿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也常到碧雨山庄住,与游淼看上去倒是亲兄弟一般,都是粉雕玉琢,玉树临风的模样。 更难得的是,乔珏出世没多久爹娘便染上瘟疫去了,乔珂儿给乔珏请了个乳母,便是孙嬷嬷。这孙嬷嬷后来也是游淼的奶娘,按江南世族的惯例,喝过同个奶娘的乳汁,自发小始就是好兄弟,平日里须得互相照顾着的。 所以乔珏与游淼既是舅甥亲戚,又是从小的玩伴,情同手足,自不消说,游淼回家后来了江波山庄,本想先去见上乔珏一面,然而想到母舅家人多口杂,当家的二舅妈又不是易与之辈。去了也是徒惹烦恼,不如先定个地方住下来,待山庄成规模了,再让乔珏过来。 乔珏这人也是个有才的,天文术数,四书五经,奇门遁甲,卜算茶道,几乎样样精通,读书时曾把夫子驳得无话可说,却生性不羁,不喜作文章考功名,游淼上京读书时,乔珏还在给少源茶庄管账,每日随便写写算算,算完便出来游手好闲地逛。 游淼取下一个黑白两色的陶壶,一黑一白两个杯,说:“我这恰好有些君山银雾。” “不忙。”乔珏忙道:“你喝我的,我带了些茶来给你尝尝。” 乔珏从袖中取出一包茶,说:“这是我前年藏的一点冻顶乌龙。” 游淼没用母亲的随嫁茶具,拿这两个杯泡了茶,又问:“家里怎么样了。” 乔珏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几年前那样,天天闹,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照我看呢,就把茶庄的铺面关了,要么换开个当铺。你看你二舅那人,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种点茶出来,他要按来收茶的人的价,全出清也就算了,偏生不听劝,要放自己茶庄里卖。” 游淼知道少源茶庄生意不好,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老爸游德川太会做生意了,现在江南的茶商抢生意路子抢得快要杀人放火,乔璋那点头脑,哪抢得过别人全部勾结在一起的茶商? 54、第二卷 蝶恋花 (十二)上 从前小时候他听母亲和二舅妈吵过几次,那会儿不懂,但现在大约是懂了的。 “都联手压咱们家的茶价么?”游淼问:“让二舅能卖就卖了罢。” “你二舅榆木脑袋。”乔珏没好气道:“要能说得通也不是现在这光景了。跟他多说几句,就跟害他似的。” 游淼乐了,说:“表姐呢?” 乔珏说:“还是那样,跟那女的天天吵架,嫁不出去,你娘一去,没人压着茶庄里,你二舅妈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了,每月给点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游淼说:“要么你来我这儿住着罢,我看你也别走了。” 乔珏不答,拿着杯端详,笑道:“这俩杯有意思。” 游淼打趣道:“在京城买的,唤作太极壶,地摊货,二两银子。” 太极杯中注满茶,游淼尝了一口,初时虽无甚特别之处,然而入口后静静回味,缓慢回甘,又有种醇厚之感,犹如厚重山水之气带着灵动的墨香,在舌上一层层地蔓了开来。 “好茶。”游淼说。 “是罢。”乔珏说:“我给你二舅说了几次,家里都不做这茶叶,非要种绿茶。” 游淼笑道:“这边的人可不是正喜欢喝绿茶么?你要做乌龙茶生意,须得走湖广两路,京城,蜀中这些地儿才卖得掉。” 乔珏说:“听说北方那些官儿爷,倒是顶喜欢吃乌龙茶的。” 游淼道:“你那儿有茶苗么?” 乔珏道:“多的是茶苗,就是没地方种。” 游淼说:“你也别回家里跟那女的置气了,茶苗收一收,带我这来种,听我的,小舅,我都想死你啦!” 乔珏叹了口气,游淼正想过几天上少源茶庄去串个门,拿点茶苗种起来,江南一地绿茶市场肯定是抢不过自己老爹的,种点乌龙茶,还可以送去京城卖。 “我再回家看看罢。”乔珏如是说。 游淼知道这事跑不了乔珏的,就算他人不来,茶苗也得送过来,半点不担心,喝过三巡茶,便带着乔珏出去看山庄,乔珏啧啧赞叹,问到游淼在京中之事,游淼便得意的一一说了。说三皇子赵超喜欢他,想招他去当伴读,又说家里的事。 乔珏乃是扬州出了名的美男子,与游淼朝那一站,舅甥二人各有各的俊味儿,当天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看过整个山庄,晚上游淼招待乔珏吃了顿农家饭,李治烽下厨,做了条蒸鱼,李庄家与朱堂家的媳妇上来山庄里帮工,煨了一罐土鸡汤。炒了盘腊rou,血肠切片,年糕爆炒,又有时蔬与蒸蛋羹。 游淼不住给乔珏斟酒,说:“这才刚住下来,吃的喝的,都没甚么稀奇,你随便吃些罢。” “不妨不妨。”乔珏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说:“咱家茶庄里,不过也就是这么个吃法。” 游淼听到这话先是惊讶,继而又觉得挺可怜的,母舅家排场一度也不小,怎么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