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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楠拉到了后方,被军部警卫营簇拥着往指挥部转移,他的手按着后腰的枪,全身传来一阵阵战栗,眼中蓄满泪水,不知是因为仇恨还是悲愤,他回头远望着人群里偶尔闪现的一两名穿灰军装的士兵,心里像有一锅沸水在不断翻搅。他想上战场,想手刃这群脓水似的日本兵,想跟兄弟们死在一起,但他不能离开,他深知自己除了八路军团长之外的第二重身份,一支军队的阵型可以被打乱,将官不能乱,他瞥着沈培楠的中将军服和领口的两颗将星,低声道:“沈哥,我陪着你。”沈培楠紧紧抿着嘴唇,脸上蒙着霜雪,眼神像鹰隼般锐利而冷峻,他想起一句话,将军到死心如铁,这一生打过无数次战役,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危急,但他一点都没感到慌张,甚至隐约感到兴奋,乱世出英雄,这一刻,他等了整整十七年!他用力攥了攥莫青荷的手,大步走进指挥部大院:“集合!”国军总指挥部炸了营,发报机滴滴答答的响,通讯员跑进跑出,各处机要也都纷纷收拾机密文件,等着沈培楠下最后的决断。沈培楠知道此时大家在忖度什么,指挥部失守,葫芦山再无险地可以后撤,更没有能供主力下山的后路,增援请求一再发出,而晋军近在十五里之外,却以只听从阎锡山调令之名按兵不动,山中三万国军危在旦夕。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迅速下达指示,山中所有兵马,包括每位军官的警卫,全线压上,一个不留!就算这一场仗胜负胜负已分,就算拼到不剩一颗子弹,他也绝不投降,他要让这数万日本鬼子与自己一同埋骨于此,让这一场玉石俱焚的战役,奏响侵略者的引魂之歌!军部警卫营的士兵个个荷枪实弹,通讯员们一个个满脸血水汗水,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眼睛闪闪发光,还有一名年轻的战士在来的路上被流弹打穿了手掌,痛得满头大汗,一声不吭的听着沈培楠的最后命令。最后一场战役已经打响,整座葫芦山顶化作修罗场,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嚎叫声,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和国军战士犬牙交错,激战已近五个钟头,双方死伤过半,都杀红了眼,白的脑浆,红色血,青色的肠子流的满地都是。莫青荷躲在一道掩体之后,背上挂着两把驳壳枪,身上缠满子弹带,一连崩了二十多个日本鬼子,他在乱军中看见了许韶民,已经没有子弹了,正骑在一名小鬼子身上,抱起一块大石狠狠往他脑袋砸,头骨西瓜似的咔嚓崩裂,莫青荷大喊一声:“喂,接着!”他解下一把枪,猛地掷给许韶民,许韶民糊了一脸小鬼子的脑浆,猫着腰跑到他身边:“团长,俺给您当警卫!”莫青荷瞄准了不远处正跟国军拼刺刀的一名日本军官,一枪打中他的眉心,问许韶民:“跟你好的那个少尉排长呢?”许韶民粗声大气:“俺也不知道在哪,反正是在杀鬼子!”他俩趴在掩体后面,残余的八路军战士注意到他们,一个个往莫青荷身边集结,很快就凑成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伍,沈培楠被他自己的警卫营牢牢困住了,正气得跳脚,他眼尖看见莫青荷,高声喊道:“莫少轩!给我把这帮挡路的通通毙了!”他的中将领章和左胸前的彩带条太过显眼,很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一把就给扯掉了,顺手扯了风纪扣。莫青荷带队突围过去,军部警卫营个个都是精兵,硬是清扫出了一块日本人进不来的安全地带,沈培楠举着望远镜,只见源源不断的日本兵像脓疮铺满了半壁山坡,他伸手往莫青荷肩膀轻轻一捏:“小莫,这一局,恐怕……”“有这么多小日本鬼子给咱们垫背,不亏。”莫青荷截住他的话头,“咱们立个约,先走的那个在下面等着,下辈子咱们还在一起!”枪林弹雨里突然传来一路骂娘声,莫青荷一转头,只见孙继成脸色惨白,半边军装染透了血,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硝烟,肩上扛着个穿灰军装的人朝这边走来,再仔细一看,他扛着的竟然是小栓子。莫青荷一惊,孙继成呸的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把小栓子往地上一扔:“别人打鬼子,他躲在石头后面呜呜的哭,非说他们团长牺牲了,妈的,我一个人干了五个小鬼子才把他捞出来。”他揪住小栓子的领子,指着莫青荷:“自己看看,你们团长是活的还是死的!”小栓子哇的一声干嚎,孙继成皱紧眉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左肩中了一弹,老大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的往外冒,他捂着肩膀喘了几口粗气,抬起头环视一圈,有气无力的挑了挑嘴角:“呦,都在,正好,到最后还能结个伴,要是真有阴曹地府,做鬼我都回来掐死这帮小鬼子!”战场硝烟滚滚,国军和日本兵的编制已经全乱了,看见军装不一样的就开火,没有子弹的就用刺刀,没有刺刀的就用石头,从死尸手里胡乱摸把枪,拉开枪栓继续冲锋。莫青荷和沈培楠被负责警卫的士兵簇拥着,一人一挺机关枪,伏在战壕里当起了机枪手,孙继成失血过多,嘴唇青紫,迷迷糊糊的要打瞌睡,小栓子脱了军装堵他肩头的血洞,坐在他身边哇哇大哭,哭声连绵不绝,孙继成眼睛都睁不开,被他愣是哭醒了,动了动嘴唇,有气无力的骂:“妈的,谁在这嚎丧……”莫青荷捞起望远镜,观望前线的战况,阵地到处都是死尸,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激战到了收尾的关头,国军战士已经五小时水米未进,硬是顶住了日军一轮轮疯狂的进攻一步未退。莫青荷举着望远镜,很诧异的咦了一声:“枪声怎么是从底下来的?”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沈培楠也面露疑窦,他从参谋手里抢过另一副望远镜,日军阵地传来的枪声密集如雨,然而望远镜里的却是另一幅景象,山坡上浩浩荡荡的都是穿黄皮的小鬼子,但爬上高地的日本兵却在急剧减少,有的刚刚站稳就抽搐着跌了下去。沈培楠从这些日军的武器装备看出了端倪,还没来得及开口,莫青荷忽然失声叫道:“军旗,是你们的军旗!”一批又一批“日本兵”从山脚往上攀爬,满脸血水和灰尘,脚步踉跄,有的已经身负重伤,山岗突然响起嘹亮的冲锋号,领头的士兵抖出一面破破烂烂的青天白日旗,高高的挑在竹竿上,在风里奋力摇摆。他们脱了黄军装,扔了军帽,露出原来的橄榄色国军制服,一个个面目狰狞,杀声震天,如洪水开闸冲上山坡!参谋激动的大喊:“一师,我看见他们的臂章了,是一师的人!”沈培楠眼睛放光,把望远镜狠狠往地上一磕:“这边兔崽子,总算回来了!”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