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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时谢过引路人,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到了太阳落山,他听见门外有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对面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吧。

林牧时打开门,准备用新学的几句罗林话与自己对门的邻居打招呼,但他看到门外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时,脑子里那些罗林话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哈团子,这是你的住处?

可不就是吗?罗林古国的另一角,托尔大祭司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坐在如水的月光下,在那么遥远的时光里,你们虽然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直到一方的生命终结都未曾遇见,沧海变桑田换,这一次你们终是遇见了,就别再错过了。

大祭司不用太过忧心,女王的声音悠然飘来,虽然他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但是我们可以适时地帮助一下他们,中原人不是说过事在人为么?

到了第二日,大祭司似乎明白了女王所说的事在人为是何等含义,昨夜突降暴雨,哈尔迪尔那个住了好些个年头的屋子开始四处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哈尔迪尔抱着铺盖跑到对面的屋子想要将就一晚上,但是当他看到屋子里睡眼惺忪的林牧时,才想起来那空了几年的屋子如今有了主人。他一脸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林牧时打破了这种窘境:你就在我这里睡吧,反正我们是邻居了,以后相互帮衬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个年轻人都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托尔明白,哈尔迪尔的屋子可没那么容易修好,即使修好了,也会有别的问题出现。他甚至想到了这样一个场景:罗林国高贵的女王坐在柔软的纱帐后面,脸上还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林迪尔如今是罗林尊贵的客人,自然不得怠慢,只能先委屈一下哈尔迪尔了。反正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区区一间木屋算什么?

想到这里,大祭司摇了摇头:女王,您又调皮了。

托尔大祭司所想不错,哈尔迪尔刚把屋顶修好,一场罕见的暴风雨直接把他家的屋顶掀走了。原本那一日林牧时做了一桌的中原菜为即将去西域出差的哈团子践行,不曾想刚放下筷子,他就和他的罗林邻居冲到风雨中抢救家居用品。计划中的饭后与哈团子饮酒下棋促膝而谈,也变成了两人狼狈地倒在林牧时那张还算挺大的床上共看房梁。

不要太担心了,哈团子,第二天清早,林牧时看着团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在一堆杂乱的家居物品中收拾出差的行李,对他说:你安心出差就是,至于你的住所,我来帮你想办法。

安抚朋友容易,要真正成为一个贴心的中原好邻居却有一定难度,哈尔迪尔带着感激的眼神出差离开之后,林牧时只有拜托托尔大祭司帮忙找人维修那一栋可怜的木屋,托尔大祭司对这个委托十分上心,先后找了三批工匠,并且每一次都十分热情地充当翻译。

甲队工匠说哈尔迪尔的屋子已经是危房了,修好了也只能当谷仓或者马厩,当然,或许可以把房子推倒重建。

乙队工匠说哈尔迪尔的屋子的地基也不是很牢靠,要重建的话难度很大,还要把土地翻起来重新打地基。

丙队工匠出了个不错的主意,托尔指了指林牧时住的房子,这一栋房子倒是很适合改造,而且很牢靠,改建一下可以让你和哈尔迪尔都住得很舒服,而且他们已经设计了七种建设图纸,要不你先看看?

林牧时毕竟是在庇寒山庄干了许多年头的总管,他秉承着花最少的钱干最好的事原则,决定将自己住的这栋房子进行改建,他搞定了土地使用登记和房屋产权变更的相关手续,并且和工匠磋商许久谈妥了价钱工期和施工方案。虽说这一番折腾使得林牧时与托尔大祭司的资料整理工作慢了下来,但是托尔并没有不开心,相反,他这位常常以看自己孩子那样看着哈尔迪尔的长者,这一次以一种看儿媳妇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中原小伙子:嗯,不错,很棒啊,很有头脑,还很贤惠啊~~

就这样,哈尔迪尔结束了西域之行回到罗林后,看到自己以前的屋子被简单设计成了一个谷仓,而林牧时住的那间屋子明显扩大了不少,门口的名牌上还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实在太棒了!!那天晚上哈尔迪尔一边吃着想念已久的竹笋炒rou和小葱拌豆腐一边称赞:住的地方合二为一了,还多出了一个谷仓,林迪尔你实在太有才了!对了,过年的时候我们再在旁边建一个马厩吧,我那匹马就可以不用住在军营里了。

林牧时笑着给自己添了一碗汤,欣然点头。这样温馨从容的气氛让他稍微恍了恍神: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远离故土的罗林也建了一座小小的庇寒山庄。

山庄不大,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山庄,这里只是一个小木屋,没有千万间广厦,也不奢望可以庇护天下寒士,只要可以在风雨中庇护身边这个异族军人就好,嗯,还要庇护一辈子。

林牧时自顾自地走神,完全忽略了耳边以后我负责洗碗和买菜,你来做饭可好?的建议。哈尔迪尔见他没有说话,权当他已经默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伍庭前花未扫闲看岁月静好

不知不觉已至盛夏,屋前高大的娑罗树几乎将半个院子都笼罩在了它的树荫之下,林牧时从小贩手里买来两把竹制凉椅放在树下,又添上一把小茶几,二人闲暇时就会坐在树下乘凉。立夏之后哈尔迪尔每日执勤到二更才会回去,林牧时也从祭司那里搬来一些书卷,在夜晚闲暇时整理。

每晚罗林的巡林官回家时,都能远远地望见屋中那一丛橘黄色的灯火和书房窗边的身影,他觉得分外美满。

一日,值班结束的哈尔迪尔回到院中,发现林牧时竟坐在凉椅上睡着了,想来是他这几日太累了些,才在乘凉时没留神睡着的。哈尔迪尔在院中徘徊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叫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回到屋中拿了张薄毯给他盖上。

半个时辰后,沐浴洗漱完毕的哈尔迪尔也带着毯子坐在了院中另一把凉椅上,轻声向近在咫尺的中原小伙子道了一句晚安,就毫无顾虑地奔向甜甜的梦乡。

梦中是一幅幅带着薄雾的场景,好像自己行走在了日出时长满树木的山谷里,又好像是前世的自己在回忆那个年代的过往。

他见到山中整齐干净的石阶上,一位身着深紫色长袍的黑发年轻人笑着和他打招呼,那个人再熟悉不过了,他长得俊秀,也很年轻,只是身为总管,总是穿得老成一些。画面一转,他又到了树林之中,那位黑发男子牵着马从容前行,他没有再梳着考究的中原发式,也没有穿着平日的深色长衫,而是披散着自己的长发,着一袭罗林式的淡蓝衣衫,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哈尔迪尔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幕,他走到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林迪尔,你知道你现在还缺什么吗?见到对方不解地皱了皱眉,他轻轻吻上这位中原男子的额头:就差一个像样的额饰了。

睁眼时东方既白,身边的人仍在熟睡,哈尔迪尔直起身子看着他,墨发垂肩,面容恬淡,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这么好看的呢?大概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了吧,那又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一些难言的情愫呢?似乎自己也说不清了啊。与他相识数年,数年的花开花落寒来暑往,只觉得自己对每年去中原的行程越来越期待,只知道每一次与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每一次分离时也越来越难过,听闻他将来到罗林,竟然还兴奋地好几夜都没睡好。若不是有一次洛先生含蓄地问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喜欢上这个认真严谨,却总能给自己带来欢愉的林总管了。

但是......他应该没有这份心吧。哈尔迪尔对自己很没自信,同时他也很知足:每年的会面已经是幸运,此次他来罗林更是上天的恩赐,至于其他的......银发军官俯下身子,像梦境中那样轻轻吻上沉睡中的黑发年轻人。至于其他的,暂时不去多想。

待到鸡鸣声将林牧时唤醒,哈尔迪尔已经先行离开,在凉椅上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睡了一夜的小伙子这一天过得极其不自在,先不说自己有些僵硬的腰背让他感到十分不适,托尔大祭司这一天下来古怪的眼神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背过手去捶捶自己的腰,林牧时觉得有些丢人:好歹自己自幼习武,不过在凉椅上睡了一晚就如此狼狈了,看来在罗林太疏于练功了,不行,以后给自己多加一个时辰练武。

就这样,林牧时与哈尔迪尔的日子大致还算平静,林牧时在闲暇时还会学做做几道罗林菜或者在院中种几株花草,他甚至还将自己顺手带来的茶籽播种在院中,可是这里的气候实在不宜种植茶树,他折腾了许久不见成效,也只能作罢。艾大侠本以为三个月后他的大徒弟就可以回到山庄了,可事实证明他的设想并不准确。虽说当年他与洛先生确实用了三个月就整理好了中原江湖史,但这毕竟是十年前,而且二人是在时间紧迫,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的情形下完成的。而托尔祭司毕竟是一位老人,没有那么充沛的精力,况且,他站在学术角度,对资料的准确性要求更高。于是三个月之后再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又三个月,林牧时待在罗林也快一年了。好在林牧时多少也有半颗随遇而安的浪子心,到了月圆之时除了坐在屋顶上想想师父的发际线和山庄繁杂琐碎的账目之外,也没有太多愁绪。

其实在这里安定下来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