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长裤,长衫,用手掸直了,拉得挺括,再来布袜,布鞋,缠得一丝不苟,金链怀表和礼帽,山清水秀,夜莺就像伺候自己男人一样伺候他。余夜昇身上清爽心里舒坦,便有了无限的耐心:“晚上回来路过骆驼摊,给你带柴爿馄饨。”临出门,夜莺叫住他:“昇爷……”他敛眉,挑眼回望,白蝶一样的手指,翩跹地落到了肩上。夜莺摘下一根头发,嘴唇微噘,轻轻贴过他的脸颊。“早些回来。”顷刻,他就不想走了。08.筵席余夜昇赴的是曹昌其的局,地方选的低调,在四马路跑马厅的爵禄饭店,一进去却是别有洞天,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商会的孔会长、粮业的方老板,着西装衫,打领带,面色光鲜红润。他一个穿长布衫布鞋的流氓头子乍进屋,交流声便褪去了,拉椅声稀疏三两,有人站起来。“余先生来啦,快快,这里坐,就等你了。”曹昌其坐首席,边上是余夜昇,再过去一个座,老方的手上提着紫檀撺金丝的鸟笼,里头一只黄爪黑羽的八哥生得伶俐机灵,余夜昇一落座,就冲他连喊数声“恭喜发财”。“稀奇!它平日难开金口,倒和余先生有缘。”姓方的说恭维话。要是不讨喜,怎么会吃力带到席上,但今朝余夜昇高兴:“是方先生驯得乖巧。”曹昌其也跟着打趣起来:“老方,快些把你的驯鸟良方交出来,穆山如今也醉心玩鸟儿呢。”“余先生也喜欢养鸟。”姓方的不知曹局长话中有话,予余夜昇倾囊相授,“说来简单,选天资拔群,性格温顺易驯的,先用剪子修剔它的舌头,再以香灰搓捻,万不可喂饱,置于清净处,叫它每日只听你要它说的话,不月便能开口。”只是人前一句“恭喜发财”,背后却要受刑一般日月磋磨。余夜昇想,他是不会这么对待他的小鸟的。他的小夜莺,远比这些畜生体贴。怡情悦性的事叙罢,酒敬过两轮,终于讲到今天会面的重要事。方老板面露苦闷,他是粮业大亨,今天来确实低姿态:“曹局你是知道的,现在什么时局,莫说物资管控,老百姓家中揭不开锅,就是我自己屋里也是三餐米汤,那些暴民居然性命都不顾,把我家大门砸炸,还弄死我太太陪嫁的一只西施。”谈到爱犬之过世,他如丧孝妣。同为难兄难弟,孔会长由人及己,也趁势愤愤:“岂止你,那些学生和工人,日日游行罢工,就差闹上天了。”他有些迫切,急于仰仗更强大的力量,“曹局长,我们都是跟随大先生的人,您又是他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我们喊您一声曹大哥,求大哥为我们指条路。”曹昌其与余夜昇碰酒,脸上永远一副弥勒模样:“诸位,不是我曹某人不愿相助,只是时下除了法租界,哪里还轮得上我说话。”他也做苦恼状摇头,“前几日日军抓了几个在英美租界起头闹事的,统统吊死曝尸,还责令我们查清这些人的身份,是否有组织。都是些流民,我上哪里查去!”众人为曹昌其受日军蒙难唏嘘,纷纷恨起刁民,倒仿佛他们的死,才能给这世上带来一点太平安生。曹昌其罢罢手,太息,又复一派悲天悯人的惋惜:“都是自己的同胞,算了,不说了。”方老板还不作数,试探:“曹大哥,那大先生那边有无示下……”曹昌其目落杯中琼浆,眸内粼粼含笑:“大先生何其繁忙,格点小事体,哪能好去打搅先生。”他放下杯,笑眼斜瞟身边端坐之人,“要我说,这件事,何必舍近求远。”孔会长接领子,立刻转风向,端起酒敬余夜昇:“穆山兄,如能得穆山兄出面维护治安稳定,那真是再好不过。”自古豪杰多英烈,不怕枪不怕刀,头可断血可流,可唯独不愿与流氓面碰面,担心来不及慷慨就死于腌臜。重于泰山不难,怕就怕轻不过一片鸿毛。学生、工人、暴民、义士,谁人不怕余夜昇。一勺糟溜鱼片滑下喉舌,余夜昇取过布巾擦嘴巴:“诸位看得起我余某,是我余某人的福气。上有大先生为国,下有阿哥坐镇,维护治安不敢当,我也就是守好自己底下的人,别给大家添乱子,安安分分度日子。”他凑近鸟笼,捻两粒花生米逗笼中八哥,换来满屋“恭喜发财”。“世道艰难,余某早有想法另谋他就。”余夜昇抖开长衫,文雅起身,举杯,挨个敬过桌上诸公,“日后若有发财的门道,还望诸位,不要忘了提携余某。”三杯酒下肚,余夜昇面泛红光,脚下虚浮,他与曹昌其告罪,道是不胜酒力。又与方先生的鸟儿惜别,道他鸟经教的有趣,学回去正好调教调教屋里厢的蠢东西。他一走,众人纷纷把曹昌其望住:“曹局长,你看这……”杯中还余一口酒,是方才商会孔会长来敬,余夜昇未及咽下的。曹昌其三指捏一盏小酒盅,悠悠晃动:“急什么……”他执酒,虚敬一杯,众人不好拂意,各自举杯。这一杯,如人饮酒,滋味自知。见所有人都喝了,他才笑笑放下酒:“能坐一桌酒席上喝酒的人散不掉。”警察局长气定神闲,慈眉掩善目,“一天是这席面上的人,不干了这杯,怎么能让他下桌……”09.旧伤踏星灯,柴爿馄饨没找到,余夜昇拎着一份糟溜鱼片往家走。头前他尝来觉得鲜美,也想让家中的小东西咂砸味道,途经巷口,被黑暗中冲出来的野猫截了道,冷腥稠腻的鱼片散了一地。是只通体发黑的老猫,隐在阴影头里,露出一双渗人的绿眼珠子。它嗅到鱼腥,急慌丢下口中腐臭的隔夜食,扑过来把满地鱼rou咬得咂咂响。余夜昇往那团黑布隆冬的东西上瞧,好像是只死掉的麻雀儿。又是鸟,他蹙眉,恹恹地想。入了院,小窗盈盈鹅蛋黄的灯光,有人比他捷足先登,是阿三,也学鬼头鬼脑的猫,亮着眼睛,扒在窗户根守候,张望。屋里有淡淡的水声,淅沥沥的,像三月里下的一场细雨,痒斯斯落到心坎上,那是他的小东西在洗澡,被他兄弟放肆地觊觎着。“阿三!”屋里的水声停了,老三缩回暗影里:“阿哥……”余夜昇阴沉沉走过来,一点点,将他的心虚看在眼里:“守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屋去。”脸孔垂到胸口,阿三狼狈逃走。隔着窗,屋里的人怯生生,小声地问:“谁?”“是我。”无端的,余夜昇心里的戾气就化解了。他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替夜莺找开脱。可一进屋,他的眼皮又跳,小东西正赤条条背对他蹲在地上,用布巾从一个小木盆沾了水擦身子,听到动静,夜莺拧腰回头,灯光下年轻的rou`体,有一种少年人的柔韧和美妙,是开过荤,懂得了做人滋味。身上一阵酥一阵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