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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宁生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芒草尖的纹路,路上铺了多少石子,走过几座石灯,只要望一眼,想一下,就能数得清清楚楚。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病一场之后,自己整个人就好似脱胎换骨一样,不仅眼睛看东西更为清晰,浑身的精力就好像用不完似的,脑子清醒得想休息一下,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所有读过的书全部涌了上来,一个个字,即使不去想,自己就蹦进了脑里,一张嘴不由自主就跟着念了出来,有时候憋久了,情不自禁就想打开窗户对天长啸两声。 难怪吃饭的时候,苏小慈会那么担心自己,原来是他真的有些不对劲,起初他还以为是几天没念书,肚子里的书虫作祟。 现在想起来,这种感觉虽似是从所未有的舒畅痛快,可又觉得脑子跟火烧似的,血液都跟着噗噜噗噜沸腾了,若非白蟾宫找他有事相谈,他今晚怕是兴奋得怎么熬过去的都不知道。 终于走到达多塔下,褚宁生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并未看到苏小慈的影子,方才耳边那一阵阵呼喊也突然戛然而止,他看着塔门与塔身,不知怎么的,竟觉得那爬满宝塔的野藤,跟蛇一样在不停缓慢地蠕动着,看久了,稍稍有些难言的恶心。 又是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褚宁生心里发毛,莫名出了一身虚汗。 他一惊一乍张望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苏小慈的身影,终于撑不下去,转身想往回走。 然而,就在书生想要离去的时候,爬满宝塔的野藤就好似突然活了过来,宛若无数力大无穷的细蛇,瞬息缠上了褚宁生的手脚,轻而易举一拖,整个大活人就被提起来,恍若无物般穿过了塔身。 褚宁生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救命,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他一路惨叫,身子被野藤拖着不停下坠,过耳的风割得脸颊生痛,整个人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此刻他竟还有心思奇怪,他下坠了这么久,真正的宝塔似乎并没有这么高。 转念一想,难道他就要这么被摔死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这时,褚宁生突然感到脚腕上传来一阵紧缚感,似是有什么东西缠了上去,原以为又是什么鬼东西,突然变得灵敏的耳力却清晰地听到一阵细小的铜铃声,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褚宁生只感到脚腕间的力量突然用力往上一带,缠在四肢上的野藤刹那尽数断裂,自己一下被拉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让你不要四处乱走,你还来达多塔。”低沉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褚宁生惊魂未定地转头,见搂着自己的人,撑着一把挂有铜铃的艳色锦伞,两人在空中正平稳地往下降落,他一时间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白兄!” 白蟾宫淡淡点了点头,安抚似地冲他笑了一下。 四周一片昏暗,最下面rou眼可及的地方,有一阵红光隐约闪烁,白蟾宫带着褚宁生朝红光飞去,不一会儿,终于落到平地之上。 放开褚宁生,白蟾宫手指一收,缠在褚宁生脚腕上的生死线,瞬息收回袖中。 失去支撑的褚宁生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他喘息不停地拍着胸脯语无伦次地说:“吓死我了……方才,方才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是什么东西?这塔怎么这么深?吓死我了……” 白蟾宫定定望着红光闪烁的前方,美得虚幻缥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褚兄,你胆子大么?”他突然问。 “啊?”褚宁生不解地看向白蟾宫,却见他神情略微怪异地注视着前方,便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过去差点没把褚宁生吓死。 前方的红光之中,生了一棵十分巨大的桃树,枝桠茂密,曲折蜿蜒,跟野藤似的,几乎爬在漆黑的石壁上。那粗大的树身,犹似由两棵大树的躯干融合一体而成,中间部分,从上至下,有一道笔直的凹槽,潺潺的,有暗色的似血液的东西往下流淌。 前面的几根树枝微微下垂,树尖上好似勾着一个浑身赤衤果的男人,那人双臂展开,整个背部全然插|入了弯曲而下的树枝里,两只脚离开地面,高高地悬着,就好似被桃枝穿透了肩膀,如同猎户房中挂着的野味,又好似扯离地面的破碎木偶。 幽暗的红光中,那人垂着头,并不能看清样貌。 只是将褚宁生骇得面色惨白的,并非这个怪异的男人,而是那生长旺盛的桃枝间,原以为开着艳丽的桃花,可仔细一瞧,却发现那根本全是一颗颗腐烂一半的人头! 褚宁生惨叫一声,躲到白蟾宫背后,将头埋进白蟾宫的肩膀,惊恐万状地喊道:“白兄!那是什么东西!!好恐怖!!” 白蟾宫微微一笑,任由吓得不轻的书生将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平静回道:“所以方才我问你,胆子大么。” 褚宁生紧紧拽着白蟾宫一只胳膊,双目压在他肩上,死活不肯抬起头来:“我我我……白兄!我们快离开这里!” 这回,不待白蟾宫回答他,那挂在桃树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恐怕你们不能离开。” 那树上的男人发出声音,古怪厚重,犹如压低着喉咙发出,仔细一听,又好似有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红光之中,那人微微抬起头来,枯燥的乱发间,只有一颗白骨森森的头颅。 “白蟾宫,我等你很久了。”那双黝黑得近乎纯粹的眼洞,紧紧锁在白蟾宫身上,明明没有眼珠,却好似含着一阵强烈的恨意与压迫感,令人窒息,好似瞬间穿透脑海,针扎似的隐隐作痛。 倏尔收紧握着伞柄的五指,白蟾宫看着树上的人,沉声问:“青兆?” 他想证实,倌兴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结果,不出意外的有些失望。 树枝上的人低沉古怪地笑了片刻,缓慢沉重地吐出一段话:“白蟾宫,难道你是在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回 若是青兆不记得他,白蟾宫不会有一丝诧异,当年他救青兆两次,一次是青兆出生之时,一次是青兆入魔之时,两次青兆的意识都不清晰,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印象。 可是,如今青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白蟾宫忽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下意识觉得,这对所有人来说,也许都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心底有一个念头隐隐腾升而起。 “几日不见,你这般心急如焚将书生引来宝塔做什么?”白蟾宫推开褚宁生的脑袋,撑着招魂伞往前走出几步。 血rou生长于桃树枝间的男人,闭目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嗅到了一股令我无比舒畅的气味,这个书生身上,有比灵芝仙草更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