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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欢沉默着收下法器,清涯又摸摸她的脑袋。 “欢儿大可昂首挺胸,抬头看我。”清涯温声道:“你没入魔,也没做错什么。这山城已成天慕子的yin窟,今日不死你手里,日后也会被他侵蚀至死。” 他们的生死,总归都由不得他们自己。 洛欢点头,将一缕灵气渡给清涯,眼眸透彻:“师傅先回去照顾我哥哥吧,我还想再这待会儿,寻主上的消息。” 清涯站在原地不语。 洛欢只得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磕磕绊绊行完安魂的颂词,才起身去寻天慕子的书案。 书案摆的乱七八糟,重要的文书信笺随手一扔。洛欢随手捡起一封,都是从皇都送来的。 若说主上与朝廷并无瓜葛,洛欢是不信的。但阿影如此否认,定是有所隐瞒。 洛欢想到崇国因为忌惮修士而将洛家灭门,如今朝廷却出了这么个散养修士干脏活的人,其中牵扯定是极多。 洛欢入世甚少,不通世间道理,只知此行危险,不愿多拉扯他人。 “师傅……” “少来。”清涯直接打断洛欢的话:“这主上地位只高不低,身边定有无数修士、权贵帮衬保护,你一个人,想都不要想。” “那师傅也得先和哥哥汇合。”洛欢吸了吸鼻子:“我就先去皇城打探打探,绝不擅自行动。”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清涯叹口气,无奈道:“欢儿,师傅教你本事,传你修为,不是让你逞能,更不是让你送死。” 也不是为了让他入劫力衰。 他只是想她好好的,不想她受一点伤。 清涯没说后半句,但洛欢懂。 “我发誓不鲁莽了,不会再像今日这样。”洛欢举起三指:“师傅,你且信我。” “罢了。” 清涯知晓她的性子,否则也活不至今日。 “且信你这回。”御剑离去前,清涯亲了亲洛欢的下唇,牙齿深咬:“再闯祸,师傅定不轻饶你。” 师傅罚弟子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洛欢脸红红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小声嗔他:“分明师傅哪次都没轻过。” “下次轻些。” 清涯这才松开洛欢,御剑离去。 他得去接九由城的洛濯旭,再乘车去皇都与洛欢会和。 满打满算,也就两日路程。 清涯想快些找到洛欢,洛欢想快些找到主上。 连夜摸进皇城,洛欢在街头蜷缩睡了半夜。天刚亮,洛欢便寻文书里说的秋凝馆。但皇城极大,洛欢被人指了衣裳店,古玩店,文宝店,偏没一家是她要的。有人一口认定是红林馆,把洛欢往某家青楼带。门口迎接的不是姑娘,而是眉目清秀的小厮,洛欢脚底抹油当场溜了。 就算主上真是隐藏在青楼春院里,洛欢也不可能进去。 让师傅知道挨打,让哥哥知道挨捶。也就孤月会带她进去玩,回去还会被一顿训。 洛欢越想越难过,决定去最繁华的长街买些小吃点心。 可官兵拦路,不许洛欢通行。说是贵人在内行要事,草民不可擅自接近。洛欢往里偷瞧,一个个官兵走街串巷地翻箱寻柜,完全是寻人,哪像办事。 “罢了罢了。” 洛欢努力安慰自己,换条小道寻吃食。 晨光尚好的小巷,两边坊市在卖米面粮油,偶有些陶罐瓷瓶,做工粗犷,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 市井之中,竟有人摆摊卖字画。 洛欢远远就瞧见那人努力叫卖,伸长脖子高喊:“一百两银子一帖字!买到就是赚到!二百两一幅画,多买多赚!” 什么绝世珍宝,能开这么高价? 洛欢走近,只见这字毫无遒劲,这画更是空洞无神。内行一眼便知这是一堆废稿,外行也不会做冤大头。 路过的人围在一起,对男子指指点点,像是看个会说话的猴子。 “买一副画吧,挂在家里蓬荜生辉呀!” 男子与洛欢差不多年纪,青衣白玉,好生清秀文弱,脸红得不像话:“姑娘,你买一副吧?” “行。” 洛欢爽快掏钱:“这是一千两银票,三幅画加一幅字,如何?” 男子愣了愣,好半天才接过银票,左看右看怕是假的。 “嚯,这傻子今天会找托了!”看客纷纷讥讽:“装的可真像!” 洛欢懒得多言,拿字走人,拐过几个弯,回头发现男子竟然在悄悄跟踪她。 “你干嘛?”洛欢蹙眉道:“我买你画,你还不开心了?想抢回去啊?” 男子立刻缩回身子,许久才走出来,声音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花不值得的价,买我的画啊?难道你能看出其中奥妙?人海茫茫,我终于觅得知音?”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画的不好,那还敢要这么高价?”洛欢无语:“你是吃饱了撑的,特意在闹市寻人羞辱么?” 男子哑然失声,苦笑一下摇头。 “我将钱还你,你将字画还我。” “那我不就真成你的托了?画是画的不怎么样,但也还能看,我正好缺几幅字画。”洛欢长松一口气,心中郁结散去大半:“我花钱是为了寻乐子。正好遇到你被路人羞辱,就买下来,希望你开心些,算是积德?” “你花冤枉钱,希望我开心?” 男子定定看着洛欢,捂住胸口道:“我这是走了什么运,遇到你这般仙人在世。你是仙女吗?” 108.旧识 洛欢哈哈地笑了几声,假装不尴尬。 她指指自己的脸说:“你见过哪家仙女在街头巷尾溜达的么,再说了,哪有我这样的仙女呀。” 一脸媚相,身娇体酥,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洛欢叹了口气:“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别再出来寻乐子了。” 洛欢笃定这男子是富贵人家,自小娇养的小少爷。翻过高墙出来玩,头回遇到她这样的冤大头,把她当新奇玩意儿看。 “可你就是很好啊!普天之下,谁会为了让别人开心去花冤枉钱啊?你想讨好我,想奉承我,喜欢我?” 男子自顾自摇了摇头:“不,你都不认识我,你就是想我开心,所以你是仙女。” “……”洛欢无奈扯了扯嘴角:“那你把钱还给我。这书画我不要了。” “哎?这可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怎么能反悔呢?”男子捂紧银票往后退,笑容灿烂:“要不这样,我请你去酒楼吃饭?” “也行。”洛欢点头。她昨晚睡在街头,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 酒楼在皇城的东头,极其繁华,各个都是衣着华丽的贵客。 男子带洛欢进了雅间,二楼最里间。推开窗,能看见皇宫的朱墙,还有人来人往的街道盛景。 一桌饭菜极其丰盛。男子一盘接一盘地给洛欢劝菜,从酥香流油的烤鸭子,到香软甜糯的桂梨膏,洛欢根本没空说话。 太好吃了,她舍不得停嘴巴。 “有机会带你吃更好吃的。”男子没动筷,他支着脑袋看洛欢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你慢慢吃,我不和你抢。” “嗯嗯。” 洛欢指指一盘淡白色的糕点,和月谷里的一盘很像,但奶味很浓,更甜更软,她更喜欢。 洛欢口齿不清地支吾:“我还要吃。” 男子叫小二进来,指指桌上最先清空的几盘菜肴,又加一份。他还要了甜酒酿和花露茶,又单独要糕点。 糕点要三份,一份桌上吃,一份消遣吃,一份送到洛欢房里晚上饿了吃。 小二为难道:“公子,这点心每天就三十份,售完即止,一桌一份不能多点。客房也早就住满,没空房了。” 男子呷了一口茶,俨然是要发脾气。 但他看了看洛欢,忍住了。他站起身,和小二下了趟楼,再回来时掌柜和大厨一道上菜。 掌柜弯腰递给洛欢一枚钥匙,是酒家甲字客房。洛欢接下也没走,直到男子点头才敢走。 “你是什么人?”洛欢晃荡下钥匙,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掌柜的似乎很怕你。” “我叫任玉树。” 出乎意料的,男子格外坦诚,“家里有些小钱,父母尚在,在城郊有处清净宅子,你还满意吗?” 洛欢迷糊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跟青镇的媒婆说媒似的,她还从没见过自己上门说媒的呢。 任玉树的脸微微发红,格外羞涩紧张,他拿起茶喝了一大口,被呛得不轻。 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缓过神,理了理发冠道:“姑娘觉得我做你夫君如何?” 洛欢险些被一口茶呛死。 “你……你该不会以为我吃了你一顿饭,就要以身相许吧!”洛欢尴尬又不满,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连着孤月给的精致荷包一起,沉甸甸的啪嗒一声:“况且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说这些话,不觉得轻佻么?我看你也是贵家公子,怎如此任性不讲礼数?” 洛欢抚摸荷包道:“我已经有婚约了,他人比你好,模样比你帅,家财万贯,良田千亩。” “我没轻薄姑娘的意思!” 任玉树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他耸动肩膀,委屈巴巴地看洛欢:“你喜欢我更有钱些么?你喜欢我什么样,我都可以。” “不是你有没有钱的事……”洛欢都被他说蒙了:“怎么说我们也才认识两个时辰,一起吃顿饭的情谊,你干嘛对我这样?” “我之前发过誓。”任玉树正色道:“谁买了我的画,谁就是我的知己,我就要娶她为妻。” “……” 洛欢震惊道:“你怎如此儿戏?” “大丈夫言出必行!从不儿戏!”任玉树掏兜拿钱,一股脑儿全塞给洛欢:“这些先给你,明天我给你带更好的。” “我不要!”洛欢反手推回去,顺带抄起一只鸡腿塞任玉树嘴里:“我和你无亲无故,收你东西做什么?” 任玉树苦下一张脸,将鸡腿吐出来,洛欢又凶他:“浪费粮食。” “对不起。”任玉树拿回鸡腿,吃干净后把骨头放在碗里,才小心翼翼地看洛欢:“姑娘,这样你可喜欢?” 洛欢大感头疼。另一只手在桌底下悄悄掐诀,她决定把任玉树弄昏假装醉酒,待会下楼让小二把任玉树扛进客房,自己就溜了。 “实不相瞒,我父母为我寻了许多女子,娶了很多小妾。”任玉树忽然说:“她们都很听话,但我对她们没有想法,只能留她们独自呆在房内。这几日,我父亲说要娶妻,我拒绝不得,但我对那女子也无好感。” 洛欢心思通明,立刻看出任玉树的纠结难处:“你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便与她恩恩爱爱再不纳妾。不会再有新的女子入你家孤独等死,是么?” “是的。”任玉树就像看见黑夜里的北极星,看洛欢的眼神极为惊喜:“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也不用再伤害别人,给她们空欢喜。” “可你是成全了,我呢?我又不喜欢你。你拿我一人去拯救别的女子么?”洛欢苦笑一下:“啊,你好狠的心。” 任玉树瞬间慌了神,他口舌打架地摇头解释,但洛欢制止了他。 她伸指贴紧他的唇,让他噤声,柔声道:“你们这些贵族子弟的事,我不懂,也不明白。你想救人,但你这个方法不行,或许你该寻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这便是皆大欢喜。” “可我活了二十三年,只寻到你这一个。” 任玉树一动也不敢动,几乎哀切地看洛欢:“我真的喜欢你,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可以改。”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罢了罢了,洛欢摇摇头:“你先让我一个人静会儿。我不喜生人,希望公子多担待。” “好吧。”任玉树起身告别。但他走得不情不愿,非要洛欢进了客房门,又在门外呆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走。 洛欢没工夫浪费,直接从窗户往外跳。 她掐了隐匿身形的法诀,哪想楼下突然走出一人。 眼看就要撞上,洛欢来不及用法器移形换位,喊他离开也来不及,直直地摔了下去。 那人却是有感觉似的,伸出双臂,将洛欢拦腰抱了个稳当。 “有刺客?” 身后几名随从立刻拔剑,将这人围了个严实。 他却是捏了捏臂弯中的软rou,摇头,声音低沉而严肃,低呵放肆,“一惊一乍做什么?吓到百姓如何是好!” 众人退避,男子悄悄放下洛欢,指了指酒楼内。 洛欢没法,只能跟着他悄悄往上走。 “如今城中最忌修士,你还敢公然行法,真是胆大包天。” 男子闭目斟酒,袖下藏有暗器,“说,你是何来路,来皇城密谋何事?若敢不答,我便当场将你捉拿入牢。” 洛欢露出身形,痛苦许久,才抬起脸说:“亲王莫要动怒,我是洛欢。” “是你?” 安亲王脸色变幻,深重的严厉冷漠褪去,转为惊喜赞扬:“你去仙山,倒是有所成就。我真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