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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十分惊讶,互相看了一眼。 徐婉弯下腰,扶着程爱兰的肩膀,笑着问她:“那你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我当然会讲睡前故事!”程爱兰并不懂什么是睡前故事,却仍仰着头神气地回答道。 “正巧,我正好听说了一个小熊的故事,不知道它想不想听。”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下,“你快说!” 徐婉摇了摇头,“睡前故事要躺在床上才能听的,我们一起把小熊放到床上去。” 程爱兰点了下脑袋,麻溜地跑到床上去了,将那只玩偶熊小心地盖好。徐婉在床边坐下,也将程爱兰的被子盖好,然后一边拍着她一边跟她说睡前故事。徐婉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女佣连忙将卧室里的白炽灯关了。 她们关了灯赶忙将卧室门悄悄关上了,完全不敢上来打破这片祥和。 不过是个一块巧克力就能讨好的孩子,睡前故事也是一样,不一会儿徐婉便看到她已经抱着她怀中的小熊睡着了。 徐婉将她的被角捏好,然后起身关上床头灯出了卧室。 那几个女佣都还在门外等着徐婉,见徐婉出来,连连称赞她:“还是你有办法!” 那几个人里头,梅香年纪最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何婉jiejie,你是不是生过孩子?” 徐婉的笑意僵在嘴角,没有再做声。 虽然徐婉的孩子并没有顺利生下来,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母亲了。上辈子她得知自己有身孕之后,每天都会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自说自话,有时还会哼两支曲子,就像哄摇篮里的婴儿一样。 那天方婷先回的卧室,徐婉回去的时候,方婷已经洗完澡了。她的床上摆了一只小锦盒子,方婷湿着头发从里头拿出一条金项链来,一边对着穿衣镜比对,一边问徐婉:“好看吗?” “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方婷生得标志,因为自幼学琴颇有气质,还有少女的自信和纯真。后者是徐婉所没有的,徐婉很羡慕她。 不过,若是细究起来,徐婉还是觉得那条项链和方婷并不是那么搭。这种沉甸甸的黄金链子是程太太她们喜欢的。徐婉还是第一次见方婷戴这条项链,跟着孟钦和那些年,她也渐渐被熏陶出了审美。在她看来,方婷这样文静精致的年轻姑娘,或许水晶更能称出她的美丽来。 方婷原本不喜欢和徐婉说话,这天却罕见的心情好,主动和徐婉搭讪:“对了你是哪里人来着?” 徐婉如实道:“我是安州人,安州底下的一个小地方,你应该都没有听说过。” 方婷没有仔细听徐婉说话,自顾自说起自己来,“我倒就是这金城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我祖上还做过前清的官呢,从前过年这金城南可寺的头香年年都是我们家烧的。若不是后来家里败落了,我爹又嗜赌,输光了家里的铺子,我也用不着到这里来做家庭教师。”方婷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们整个方家也不算太沦落,我表叔就在金城教育局里做官,我去年还见过他一面,有司机专门替他开车,那汽车和程太太的差不了多少。” 徐婉不知道方婷突然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徐婉也不懂这些,只附和着点了下头,就去洗澡了。 令徐婉高兴的是,她的睡前故事起了作用,比那巧克力糖还要管用。从那晚之后,为了听她讲故事,爱兰听话了不少,虽然爱兰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许是见徐婉和程爱兰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原本事事都要抢在前头的方婷也有些懈怠了,陪爱兰练琴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方婷其实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只是当了老师不得不和孩子打交道。后来她索性晚上练琴都不去了,让徐婉一个人去陪。 徐婉喜欢和爱兰相处,何况其实用不着两个老师,所以徐婉也无所谓。 有一天晚上,徐婉从程爱兰那回来后,她们卧室的门却倒锁了。 这房间的钥匙就只有她们两有,从前并没有倒锁过。徐婉有些奇怪,在外敲了一会门,里面有动静,却始终没有人答应。 过了好久,方婷才应了一声,“何婉,你等一下。”又过了一会,方婷披了件大衣匆匆忙忙地赶出来开门,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浴室亮着一盏灯。方婷有些尴尬地笑着道:“刚才在洗澡,没有听见你敲门,你怎么就回来了?” 见卧室里黑漆漆的,徐婉没有去开灯,体贴地问方婷,“你是要睡了吗?” “对对对,我今天下午一直有些不舒服,我先睡了。”方婷顿了一下,连着咳了好几声,一边往外推着徐婉一边说:“何婉,我病得厉害,你可以让厨房帮我煮一碗姜汤来吗?” 她既然这么说了,徐婉也不可能不去。只是徐婉隐约觉得不对劲,方婷说刚才自己在洗澡,可卧室里一丝水汽都没有。走到走廊的尽头,徐婉还是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转身的那一刹,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从走廊的另一侧匆匆忙忙地闪过去了,她没有看清楚是谁。 徐婉觉得蹊跷,只是她来这程公馆只是来当钢琴老师的,其他事都不归她管,徐婉除了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便也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婉很知足,和从前在舞厅相比,她能在这里改头换面做个钢琴教师已经很难得了。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半月后晋淮之战结束,和上一世一样,淮军惨败。 虽然淮军输了,却丝毫影响不到程公馆里的生活,程太太的麻将一天都没有听过,除了偶尔在牌桌子上偶尔感叹几句这年头生活不易之外,可这生活不易是外头那些老百姓的,并不是她们这些太太们。 战事一歇,金城、坤州两地的官员亲眷们走动也更频繁了。若和上辈子一样,孟钦和不久便会被孟司令调回金城来整顿军务,徐婉不想在金城遇见他。除此之外,她也在担心别的,徐婉还怕遇着坤州的熟人,比如冯太太哪天过来探亲撞见了她也很尴尬。 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有一天中午,徐婉和方婷刚刚给程爱兰上完钢琴课,正准备回她们自己的房间。 迎面正碰上常遇青招待从坤州过来的朋友,好几个穿着西装的公子哥儿正往客厅这边来。有一个人徐婉认识,是坤州一位法官家的少爷,两年前他来凯乐的时候,徐婉陪他跳过好几回舞。 徐婉心悬在嗓子眼,她不想被认出来,紧挨着方婷走着,尽可能地低着头。徐婉也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如今和从前的妆容完全不一样了,在凯乐时她浓妆艳抹,如今她几乎不化妆,穿的也是最朴素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格图案的旗袍。 擦肩而过的功夫,有人嘀咕了一声,像是在问常遇青,“那个美人是谁呀?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你说哪个?”徐婉听见常遇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