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高辣小说 - 人非草木在线阅读 - 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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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响了,程跖幽梦转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发现姜玟桐竟然已经不在身边。

    可等了很久姜玟桐都没回来。厕所里、客厅里、厨房里,四处空空荡荡。

    “去哪儿了?”

    姜玟桐回得倒快:“我睡不着,去城南买点早餐,那里的小笼包特好吃,得一早去排才能买到热的。你再睡会,我在小星星醒之前赶回来。有一早上时间给她梳妆打扮,来得及的。”

    程跖却没有再睡。

    和气象台朋友说的一样,冬季黯淡的夜空已经出现了一线朦胧的柔粉色。

    这十年来,宁阳的冬愈加雾霭沉沉,难得窥见这样姣好的天色。

    从前的朝夕变幻、四季更迭,无非是哄女人开心的招数,他从来也不曾真正为之停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风花雪月有了颜色。他想带母女俩去看春天的樱花簌簌而下,想让小星星立在他的肩头,听海浪漫卷过来的声响,想和她手牵着手,把学生时代的浪漫一一温习。

    就像现在一样,他也想要邀请她看一场天光云影的演出。

    然而直到天边的柔粉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玟桐仍然没有回来。

    程跖在儿童房的阳台上,静静地看完了这场演出,也把手中反复摩挲过的东西塞回了衣袋。

    小星星还小,夜里一般都睡在主卧,儿童房不过是平时玩耍嬉戏的地方。昨天夜里因为程跖的留宿,小星星格外兴奋,一大一小在这里玩了很久很久,他记得,睡前这里明明是乱七八糟的。

    可现在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保姆不在,收拾房间的一定是早起的那个人。

    程跖不知怎么的,站在这充满着回忆和童趣的房间发了会呆。

    他竭力忍住不去看向角落里的那张照片,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晨曦的微光里,不到20岁的男孩侧趴在桌前,头发也是桀骜不驯的形状。

    他们从小相识,程跖甚至都能知道,如果察觉到她的偷拍,他会怎样口是心非地嘲笑她的幼稚。

    无数次在儿童房里停留,他也无数次和照片里的人打过照面。其他照片里记录了姜玟桐甜蜜的过往和自在的当下,唯有这一张,像一团混沌的暗影,藏在那个轻易不能被看到的角落。

    原来他觉得这照片突兀,却也不敢问,如今却也不必问了,他想他大概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此时此刻,照片还是这张照片,位置却歪了一个角。

    程跖伸出手,就要掀开这陈年时光。

    姜玟桐穿着一身毛绒绒的运动服,已经在cao场上跑了五圈。

    生完孩子后她有意加强锻炼,体能强悍了许多,跑个十几圈也不在话下。

    不像当年,跑着跑着就岔了气,只会被跟上来的人笑话。

    跑着跑着,cao场上的人多了起来,跟她一样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女孩接踵而至,有的边跑边聊,有的只是听着耳机。

    大家兴致高涨,姜玟桐也觉得周身都轻盈起来,甚至感觉不到冷风扑面的疼。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升旗台响起了国歌。

    天空中的魔法消失了,而校园里的魔法却开始了。

    国歌的放送声拉开了晨间剧的大幕。几乎是一瞬间,校园里的一切都鲜活起来,自行车的铛铛声,拍击篮球的韵律感,通宵回校的疲惫哈欠,甚至还有包子铺老叔的热情叫卖。

    学生时代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了姜玟桐的耳朵。不止如此,一个修长又懒散的身影从小门拐了进来。

    这让她有一瞬恍惚。

    她终于停顿下来,也回望着那个懒洋洋的身影。

    那个面子比天大的人从来都不承认是来陪她跑步,他不跟她打招呼,也学不会说早安,每次都轻而易举地超越她,然后再嘲笑几句她的蜗牛爬。

    “你是姜师姐?”来的男孩怔了会,很快笑嘻嘻跑过来,帮忙扶正她的帽子,“你可跑得真慢。”

    “我都跑完啦。”姜玟桐也对男孩笑道,“谢谢你,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

    “当然认识,我和我室友都爱看你的直播。你可是我们新闻学院的女神啊。”

    姜玟桐没想到这里也有粉丝,哈哈一笑:“原来是亲师弟。”

    “说起来,师姐,我们院最近还有个活动还跟你有关呢。你还记不记得,10年前,我们院搞了一个寄语未来的活动?”

    姜玟桐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当时院长让我们每个人都对未来的自己写几句话,我记得大家都把寄语贴在了一个大展板上,很是轰轰烈烈了一阵。后来发生了什么?”

    男孩一笑:“今天见到了女神,我决定不跑步了,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姜玟桐看了看表:“哎呀不早了,我得走了。”

    可男孩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

    清晨的院办还未彻底苏醒,曲折的回廊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巨大的展板分外夺目。展板最上面用油笔写了“不忘初心”几个大字,下面被分为了两块区域。左边贴满了便利贴,而右边却是很多个人的头像,头像边是密密麻麻的光辉履历。

    男孩熟练地从左边揭下一张便利贴:“师姐,你还记得你当初写了什么吗?”

    “哪里记得那么多啦,当时就是随手写的,并没有当真。”

    “这样啊……那好可惜,你写了三个心愿。”男孩神神秘秘地将摊开来。

    姜玟桐伸出的手一顿。

    “其实这个展板后面还有个秘密。”男孩笑着将展板翻转过来,“当时展板挂在墙上,大家都不知道后面还有这玩意。”

    展板后是三个问题。

    ——这十年来做过的事,成就还算不赖吗?

    ——对象和缘分已出现,无悔吗?

    ——旅途上你增添了经历,你快乐吗?

    ……

    “已经在路上啦,买到了热乎乎的小笼包哦。”

    姜玟桐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跟程跖聊起了天,“小星星醒没醒?有点堵车了。”

    程跖朝着小星星比了个“嘘”的手势,对电话里说道:“还没有,天阴得很,她估计还得睡会呢,你慢点开别着急。”

    “程跖。”前方的车流一动也不动,姜玟桐摇下了车窗,轻声道,“又下雪了。”

    白天的雪,晨色里慢慢安静,这让她想起了儿时mama唱的童谣。

    这一刻,她也想唱给小星星听。

    脑海里这么想着,嘴里也轻轻念了起来。

    “下雪了,

    下雪了,

    屋子长高了。”

    电话里,程跖低低笑了一声,也跟着念了起来:

    “小路变胖了,

    大树变白了,

    宝宝鼻子变红了。”

    两个人念完童谣,默契地很久没有说话。虽然隔着电话,但心跳和呼吸仿佛都在耳边。

    这世间最温暖缱绻的声响,把昏暗的天色一口一口全都吃掉了。

    姜玟桐轻声问道:“程跖,你要不要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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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车,姜玟桐找手机,却在口袋里摸到一张硬纸片。

    “什么东西在里面……小星星放的吗?”

    她碎碎念着,掏了出来,却愣住了。

    程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那张五味杂陈的脸,说道:“早上她玩了半天你的运动服,兴许是那个时候放的吧。我以为是纸巾,就没管呢。”

    姜玟桐把卡片放回去,尴尬地搓了搓手:“真冷。”她还不适应手指上多出来的东西,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天:“今年的雪格外多啊。”

    饭店已经到了,程跖一手抱着小星星,一手拎着给客人准备的礼物,并没有多余的手来抱她,可就这样,他还是将她拢到怀里,三个人依偎着走了好一会。

    “一会高塬来了,可以让他去堆雪人。”

    两个跳脱的身影越跑越近,笑声不绝于耳,温荷苏正在逃避高塬的九阴白骨爪:“哎我懂了,搞半天,你在家庭里的作用是堆雪人。哈哈哈,还有什么?对,修车。高塬,一定是因为你在床上的技术太差了!”

    高塬气得肺疼,可他抱着一个巨大的礼物,跑也跑不快:“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让你来参加派对,你给我站住!”

    “我这不就站住了?”温荷苏跑了一圈,在姜玟桐面前戛然停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说不上来哪里有变化,就是觉得你变美了,真有意思。”

    “时间还早,你们说会话,我去宴会厅看看。”程跖朝着温荷苏淡淡一笑,然后把小星星交给了高塬。

    “说真的,我有点怕程跖。”温荷苏笑嘻嘻道,“大概因为同样都是百人斩,我在他面前没什么优势。”

    “闭嘴!能不能消停一会?程跖哥还没走远呢。”

    “高塬,你这还没进门,三从四德倒学得不错啊。”温荷苏哪管高塬在旁边放冷箭,垂头看向姜玟桐,低声笑道,“你接受了3p,那什么接受我?我为你守身如玉了一年多,够不够久?”

    姜玟桐茫茫然回过神来:“3p?”

    “我的桐桐姐,你没看过AV吗?不不不……咦?这戒指?”温荷苏的尾调扬了起来。

    “什么戒指?”闻声而来的丛容也是一脸欣喜,她执起姜玟桐的手,情不自禁地大声叹道,“我的天!程跖跟你求婚了!”

    跟着丛容一同前来的还有好几位亲友,听到这话,齐齐赞许地看了过来。

    “我来看看石头送的石头够不够大?”殷音扶着程太也走到了近前,“妈,您是行家,您看呢?”

    温柔良善的妇人笑道:“大小成色是还可以,可惜只戴一个略显单调了些。”

    说着,程太从她的手包里取出两个刺绣荷包:“我一辈子也就会这些手艺活,桐桐你不要笑话。”

    “赶快打开看看啊桐桐姐。”殷音也笑,“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给小星星的。妈老早就准备上了,昨晚仔仔细细擦了很久呢。”

    一个荷包里装着一柄精致的玉如意,另一个里面是一枚光彩照人的祖母绿戒指,看上去足足有十几克拉。

    程太轻柔地为姜玟桐戴上戒指,神情里都是回忆:“这一枚戒指也是有故事了。我跟丁玹差不多时候结婚,又差不多时候生了孩子,那年坐完月子,我俩正好赶上一桩拍卖,就约定给未来的儿媳妇挑彩礼。也是巧,我俩都相中了这枚戒指,从前的丁玹是要跟我争一争的,可那次拍卖,她想也没想就让给了我,自己拿了那一对耳环。”

    姜玟桐当然也记得那一对耳环,因为那纯净又温润的玻璃体,被丁玹在新婚之夜送给了她,至今仍躺在锦芳的收藏盒里。

    斯人已逝,但点点滴滴的回忆却涌上心头。

    那时她孤零零嫁到萧家,婚礼上甚至凑不齐一桌亲友,又不太见过世面,接到这一份大礼,心中只有惶然。

    萧樾和程跖他们喝酒,是丁玹在望月园陪她喝早生贵子汤。

    那日的丁玹一身蜀绣旗袍、端的是光彩照人,和后来缠绵病榻的她自是两样,她笑得爽朗:“这都多少年了,早生贵子汤还这样难喝,你有了身孕,将就喝一点,一会我再让人煮点燕窝来。”

    闲话了半宿,萧樾迟迟未归。丁玹只好抱来一个镶金的首饰盒,给她一一说起彩礼中的细软。

    拿起那一对祖母绿耳环时,丁玹很是兴奋:“我盼了二十多年,终于能把这宝贝传给你了,你就是我梦中儿媳妇的样子。我真是好命。”

    可好命的丁玹到底还是没能见到孙辈的出生,甚至都没能再等来萧樾的花好月圆夜。

    那一夜,丁玹亲手替她摘下了耳边的钻石耳环,戴上了这一对祖母绿。

    再后来,萧樾回来了,还抱起了她。

    霎眼梦游十年。

    那晚他回来之后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曾经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的场景,如今远得像一场旧电影。姜玟桐突然变得有一些沮丧。

    “不喜欢吗?啊……抱歉,我扯得有点远了。”程太见姜玟桐出了神,表情里都是歉意。

    姜玟桐笑着摇摇头,将荷包仔仔细细收好:“我很喜欢……是礼物太贵重了。”

    程太像小女孩一样舒了口气,轻轻捏住了她姜玟桐的手心:“桐桐,我和丁玹自小交心,她的毕生心愿我都懂。虽然她现在不在了,但是还有我啊。”

    赶来的程跖咳了咳:“妈,人陆续都到了。您可以进去坐了。”

    “啊,我真是年纪大了,每天也就惦记着这些事了。”程太抱歉一笑,正巧又看到高塬抱着小星星走过来,她迟疑道,“石头,这位是?”

    程跖要开口介绍,不料高塬却笑了笑:“阿姨您好,我是高塬。这次是来负责协调现场乐队的。”

    “说到现场音乐。”温荷苏好奇地问道,“怎么高圻钢琴师还没到?”

    程跖见好就收,朝高塬说道:“酒店这边的路不好找,我看外面有个小花园,小星星刚才就想堆雪人,要不你带她一块去等高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