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告诫
这天夜里,谢姝宁便留宿宫中,未曾归家。 纪桐樱笑吟吟拉了她一道躺下,哪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二人像亲姐妹一般,共枕一处,头碰头说起悄悄话来。 静夜之中,四处无声,落针可闻,寝殿内寂静得能听得见各自的心跳声。 纪桐樱攥着身上的锦衾,近乎耳语般同她道:“母妃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副恨不得lì kè 便将我嫁出去一般。去岁冬上都还没这般急,等开了春,便急得厉害,叫人想不通。” 虽则她到了年纪,眼瞧着不过数月便要及笄了,但皇贵妃这突来的急切,还是颇为叫人疑心。 谢姝宁便想,大抵是因了谢芷若的那件事。 选秀填充后宫,本没什么,历代帝王皆是如此,皇贵妃又并非十分擅妒之人。可肃方帝在选秀之前,便对臣子之女动了龌龊心思,何况又是已定下了亲事的,实在不能叫好事。 皇贵妃恼火,也是该的。 得帝王如此,怕是太平盛世不能长久。 皇贵妃看得长远,想必心中已有揣测,所以才会急切想要为公主寻一门好亲事,早日离宫。 谢姝宁这般想着,却没敢将话直白地告诉纪桐樱,只轻声道:“莫说娘娘了,便是我娘,也急着想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呢,既是做母亲的,焉有不急这事的。” 纪桐樱闻言笑了声,侧身躺着。睁着双明眸看她:“倒也是zhè gè 道理,只是可惜了,母妃挑出来的这几人。我一个也不中意。” 俩人自小亲厚,兼之四下无人,什么话都敢明白的说。 谢姝宁听她说不中意,反倒是长松了一口气。 她可是生怕公主会看上温庆山,重蹈当年覆辙。虽然她直到如今也还并不清楚昔年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终归不会是好事,能避开总比避不开来得安宁。 于是她也笑了笑。帮着纪桐樱掖了掖被角,道:“既不中意,再慢慢相看便是了。偌大的西越,难道还寻不出一个中意的驸马爷?” 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儿郎,除却温庆山外,总还有旁的。 何况。温庆山其人。莫名叫她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她甚至禁不住怀疑,白日里见到的人,究竟是不是温庆山,她细细看了几眼,只觉那人温雪萝生得并不相像,但兴许一人似母一人像父,也是有可能的,哪怕她跟哥哥一母同胞。年岁渐长后,生得也并不大相像。 只是可能是因了前世的事。她始终对温庆山没有好感。 “近些日子,我总想起幼年时的事来。”纪桐樱忽然叹了一声,“父皇跟母妃感情甚笃,如今,却也颇像陌路人了。我有时也会胡乱地想,若此生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有多好。” 她见惯了后宫里的花开花谢,甚至于连昔日淑太妃跟肃方帝的不伦之情,亦瞧见了,心中早厌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日子。 “不过这种念头活像个怪人吧?”她说着,眼睛扑闪着,有些不敢正视谢姝宁,“我不敢告诉母妃,我无意嫁人,也是不想嫁个同父皇一般的男人。” 谢姝宁听着,抿一抿嘴,心中微讶。 她直到这会才有些明白过来,纪桐樱这是怕了。 如她一般,见识过了林远致那般凉薄无情的人,从此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纪桐樱也是一样,她未嫁过人,却见到了肃方帝做下的那些事,只看着便有些怕了。 “公主,皇上是不同的。”良久,谢姝宁才启唇轻声说道。 坐在龙椅上的人,又岂是普通簪缨世族,官宦之家所出的子弟可能相较的。 肃方帝,亦是做了皇帝之后,才日渐成了如今这幅mó yàng ,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 敦厚纯良之人,在皇位是坐不长久的,然而,荒yin无道的人,亦难以长久。 谢姝宁的心微微揪了起来,自庆隆帝驾崩,肃方帝即位之时,她便再无法知道今后帝位的走向。也许肃方帝能平平稳稳在那张雕龙的宽椅上再坐个几十年,坐到头发花白也没准;但也许肃方帝的好日子,也就只有这几年了。 她是极怕朝堂动荡的…… 夜愈发深了,天气微凉,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无措起来。 帝位更迭,牵连必是甚广,谢家也不会例外。虽则如今瞧着,天下太平,几位王爷也都安生过着他们的日子,肃方帝登基之初,亦收复了不少兵权,一派平静,但谁也不知道这平静的冰面下,隐藏着哪些凶险。 肃方帝的问题,出在一个“yin”字上。 他贪恋女色,是从淑太妃跟皇后的那件事之后才渐渐开始的。 谢姝宁曾悄悄询问过云詹先生,被细鸟诱过的男子可有法子不沉溺女色。她心怀希望而去,却满怀失望而归。云詹先生说,无解。 而且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假以时日,此人必定被酒色掏空身子,死在温柔乡里。 与此同时,这人会变得脾气极其暴虐,难以自控。 每一桩,都听得人心惊rou跳,也愈发叫谢姝宁忍不住觉得,好在她们及时拿捏住了淑太妃,若不然,谁知将来会发生什么。淑太妃既敢那般做,心中必定对后果有数。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同为女子,谢姝宁也不禁觉得这话用在淑太妃身上,太精准不过。 长夜漫漫,她了无睡意。 纪桐樱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寐半醒之间,谢姝宁蓦地听到她含糊地嘟哝了句。“敦煌……是什么mó yàng ……” 谢姝宁闭着双目,听到这话怔了怔,想到那漫天飞舞的黄沙。还有只开在沙漠里的花,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道,“绿洲上的富庶,同京都截然不同,但身在敦煌,总忍不住叫人觉得自由自在。” 说完。她睁开眼去看纪桐樱,却见她翻了个身,早睡着了。 谢姝宁在晦暗的光线中看着她朦胧的睡颜。心中微动,记起舒砚的话来。 然而看着看着,她还是叹息了声,别开眼。自去睡了。 **** 谢姝宁这一回在宫中呆了两天。临行之际,她去拜别皇贵妃。 皇贵妃笑得怅然,有意多留她几日,可也知道宋氏在家候着,不好抢了人家的闺女留在宫里,只得打趣了几句,又让人去取了支赤金镶碧玺石的簪子,要谢姝宁带huí qù 交给宋氏。“我头一回瞧见这支簪子就觉得极衬你娘。” 谢姝宁笑着谢了恩,赞了簪子几句。 宫殿外。日头渐渐升高,树影疏疏。 谢姝宁正色起来,同皇贵妃道:“娘娘,有些话,阿蛮不知该说不该说。” 皇贵妃以为她是要说纪桐樱选婿的事,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还请娘娘屏退众人。”谢姝宁起身裣衽行礼,mó yàng 端肃。 皇贵妃看了看zuǒ yòu 伺立着的宫人,又来看她,见她眸光清澈澄净,神色却极为肃然,不由微觉诧异,摆摆手让人皆退到外头去,亦正色起来,问谢姝宁道:“是什么要紧的话?” 谢姝宁站直了身子,将几日来反复斟酌过的话说了出来。 肃方帝今后的路,几乎一目了然,皇贵妃必须早作dǎ suàn ,若不然,苦头迟早是吃不尽的。 一旦哪日肃方帝彻底厌了皇贵妃,暴虐性子又日渐加重,难保皇贵妃跟大皇子还有没有活路。连自己都无法自控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谢姝宁心中十分忧虑。 这些话,原不是她该说的,但她若不说,皇贵妃怕也不会想到细鸟身上去。 自然,她一个十几岁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话不能说白了也不能说得太分明,所以她只是提醒了皇贵妃,是不是该去见一见淑太妃,敲打拷问一番,当初她在皇帝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皇贵妃认真听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惠和原是在怕zhè gè ……” 谢姝宁汗颜,她要开口便只能先寻个由头,故而只能拿了纪桐樱的话来开头,再引出后头皇帝的不对劲跟当初细鸟的事来。 “娘娘可千万莫要告诉公主,这话是从我这泄露的。”谢姝宁佯作娇怯。 皇贵妃长长叹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光,展颜道:“休怕,绝不告诉她。” 二人相视一笑。 谁也没有再提细鸟的事。 谢姝宁是装作无心说起的,皇贵妃则是听者有意,待到谢姝宁离宫后,便打发了人去仔细搜罗信息,又亲自去见了青灯古佛相伴的淑太妃。 纪桐樱的亲事,便也因为这件事,略缓了一缓。 等到暑气渐浓,雪白的荼蘼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时,淑太妃死了。 容家一夜之间锋芒尽收,但接连惹祸出事,倒了大霉,步上了李家后尘。 没几日,容家家财便尽数充入国库,更一连砍了淑太妃父亲跟两个兄长的nǎo dài 。 区区一门商贾,四处行贿,买卖官职……乱七八糟的罪名一箩筐也数不清。 谢家二房的四太太容氏,当即便晕了过去,瘫在了病榻上。 消息传到长房时,已好转许多的三夫人蒋氏坐在那怪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她才算真的明白了。 原来那支签上写着的,分明是厄运。(……) ps: o(∩_∩)o~~本来下午要更的,出了点yì wài ,不过还是一点点争取把更新时间提前吧,二更在九点zuǒ yò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