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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无言以对,只能淡淡地抛下这句话。要是真能论道三日就把他这点道心变了,那太清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杀圣夺道果,将他赶去人道。 他不愿与人道有太多牵扯,现在战事越发混乱,邙绎陨落算是真正开启了圣人之间的争斗。仙道现在局面不容乐观,这代嫡传所余者渺渺无几,这渺渺无几的几人中还尽是清虚子、洞玄子这种靠不住的。所以太清自己不能有任何差池,只要一个失误,结果就是像邙绎那样还道于天,道统不保。 太清往镜中走去,正要迈入通天神脉,可这时候镜离居然又一次拦下了他。 “等等……” 太清忍无可忍地回头:“你又有……” 他的话到一半就停下了。 因为他看见镜离起身,然后在他面前跪下,以额触地。 “弟子毕生所学乃是师尊所授……” 一下叩首。 “身家性命亦为师尊所赐……” 两下叩首。 “如今弟子将一切都还予师尊,只求您答应弟子一件事……” 三下叩首。 礼成。 “若弟子身陨,还请师尊佑我人族不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白发落在地上,一尘不染的祭服在黑暗中绽放成孤高而圣洁的姿态。 太清瞑目凝神,沉声道:“我若不应,你待何如?” “师尊……”镜离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这两个字。 太清叹了口气:“将人族送到仙道手下,这是千古骂名你可知道?” “知道。”镜离比谁都更清楚,不管人道是存是亡,他作为末代圣人都逃不过责难。 人道不敌其他道统,每一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公孙魇花也说过了,太清能帮这一次,可以后就无法再出手助他了。早晚会有人对人道下手,也许是刚刚离去的公孙魇花,也许是一直咄咄逼人的圣天香,甚至可能是那位蛰伏大雪山的十世佛陀。 他身陨之后,十万大山的妖族就会彻底占领大镜,届时整个南方都会沦为妖族粮仓。还有分布在北川和四海的人族,如今末世降临,天地翻覆,假若没有圣人庇佑,脆弱如他们怎么在这个乱世存活?如果大浩劫持续得久些,也许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人族了也说不定。 “弟子愿意背负。”镜离跪在太清面前,以最低微的姿态,最恳切的言辞,请求他给予人族一线生路。 诸圣之中,也唯有太清可信了。 太清还是闭目不答,虽然将人族纳入保护范围内会带来不便,但这点不便远远比不上人道道果的力量。况且如果将镜离逼上绝路,他很可能会以巫道为突破弄出什么乱子。一个神道已经让圣者们乱了阵脚,再来个巫道那可是要灭世的架势啊。 “明白了,你起来。”太清点头,一边掐算一边问道,“还需准备什么后事?” 镜离似乎没料到太清答应得这么快。之前镜离燃香召请太清被拒,原以为他想要直接断了这分因果,可是现在看来他是愿意庇佑人族的。 他起身,低声道:“刚刚已经传令乐舒继位,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原本的嫡传首座钟岁不知所踪,迟则生变,镜离也不敢多拖,所以直接传令乐舒先继承履天坛。 太清看了他很久,迟迟未能说出一句:“……” 此时天上没有烈阳,也没有皓月,只能看见时不时划破黑暗的流星,它们浑身燃烧着天火,或是融化在一片炽热中,或是沉沉地坠落大地。天摇地动,四海翻覆,恐怖的末日之景中竟然生出几分悲壮。 太清伸手碰到他眉心间清澈透亮的灵明,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那点灵明在他手里黯淡下去,一如几百年前在他手中亮起时那样。 ——寂然无声,惊心动魄。 ※※※ 清尘执笔在卷宗上写画着,心神却忽然一阵动荡。 心有道种的修行者往往对福祸之事有所感应,他们会提前通过这种感应趋利避害,减少损失。刚刚清尘心底忽然闪过了强烈的情绪,夹杂着惊讶、恐惧、欣喜,这一瞬间上涌的感觉让他停住了笔。他已经合道,平时少忧少虑,这样的情绪是十分反常的,看来他周围定然有大事要发生。 他将手里的笔轻轻搁下,指尖不自觉地颤动,那股情绪几乎要蓬勃而出。 笔墨溅出了一点,在泛黄的卷宗上落下一个黑点,清尘凝视着这个黑点,半响才平复下来。他抬手按在自己额上,感觉云青留下的烙印烫得惊人,磅礴的力量从另一端传过来。 “我来了。”云青之直接落在他桌案上,清尘连忙退开,向她躬身施礼。 “可有什么大事?”清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青从他桌案上下来,直接推门出去:“人圣陨落。” 清尘怔了怔:“可是……” 他闭上了嘴,没什么好可是的,云青人都跑过来了,肯定是已经陨落。他连忙追着云青跑出门外,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住得偏僻,四周连灯火都看不见。一片漆黑中云青手里有什么在发光,清尘这会儿才仔细看她,她穿了身单薄的白衣,广袖博带,怀中抱着一面古镜。 那面镜子似金非金、似木非木,花纹古拙,正散发出苍青色的柔和光辉。 “是句芒古镜。”云青没有看他,却也感觉得到他的目光。 清尘低下头不敢多看,他问道:“您可是要取人道道种?” 云青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院门,到了一片空旷的街中,空气中有黏湿的雾气。履天圣坛在整座慈安城的中心,而清尘住在西北角,她正从这里慢吞吞地走去人道圣者陨落的地方。 清尘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得不紧不慢也有些奇怪:“您不急吗?” “自然是不急的。”云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听上去有点阴森,“道种就放在这儿,拿不走的永远也拿不走,能拿走的永远也拦不住。” 清尘不好再说什么,其实他挺想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掌控履天坛,但是看云青现在并没有帮他的意思,也只能沉默下去。他觉得云青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风平浪静,她却会忽然说“时间不够了”,明明是危急关头,她却又不紧不慢。清尘跟在她身边很多年,一直没弄清楚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是紧急的,什么是可以缓缓的。 “绸缪未雨时啊……”云青忽然说道,“若是雨已经下起来了,那么着急也没用了。” 清尘赶紧收敛起心思,刚刚胡思乱想一定是被她窥见了。 云青看上去十分温和,语气也循循善诱:“要小心那些晴日里就开始忙忙碌碌的人,因为他们多半知道什么时候有雨。也要小心那些雨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