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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开一看。 “王大哥!王大哥!......小三子!!!” 洞里滚进了一枚毒气弹,那一家老小,都已经悄然没了声息。娃儿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淌着泪水,一双恐惧的眸子呆望天空,到死都没有合上眼,再也不会叫“艺兴叔叔”了。 这些年来,每一次轰炸过后,县城里的保安队和联防队,就要负责收集不幸遇难的乡亲们的尸体,堆积在一处掩埋掉。 土门槛上坐着杜老爹,耳朵在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轰炸之后越来越聋,张艺兴与他讲话他已经听不见,却还是能从每一次热烘烘的空气波动振颤中辩认出,这是鬼子的铁麻雀又窜出窝了! 铁鸟每扔一发炮弹,杜老爹就往自己的铝盆里扔一颗花豆。张艺兴瞧了瞧,杜老爹的铝盆里,已经攒了小一万粒豆子。 村口的黄土坡上矗立了无数个木牌牌,被风儿吹动,微微振颤,簌簌轻鸣。那土坡里面,也躺了好多野马山的伙计。 渭水之南,巍巍潼关。 大掌柜和他的壮羊羔,已经在潼关驻守了好些年。 太原早已失守,华中全部陷落,官军且战且退,小鬼子在几年前就已经兵临潼关的对岸。两军隔着黄河遥遥相望,摸不到够不着,还总是不撤走,搞得跟牛郎织女似的,隔岸观景,大眼瞪小眼,一对冤家。 张艺兴知晓,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进入长安、汉中的必经之路。潼关一旦失守,背后不远就是长安城,皇帝老子和太子殿下的坟陵就都保不住了;若是长安也失掉,小鬼子或可以越过秦岭南下蜀地,直面山城重庆,或可以一直往西打到公鸡屁股上的天水,兰州,玉门关,野马山…… 驻守潼关的官军换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去去。唯一没有换地方的,就是“西北抗日义勇军”的这帮伙计。 保卫潼关,就是守住老家。 话说小鬼子第一年来轰炸的时候,老百姓都还没见过炮弹长啥样子,觉得新鲜,纷纷跑出街上来看大鸟儿,结果轰隆隆被炸死一大片。 第二年再来轰炸,乡亲们惊慌奔走,抱头四处逃窜。 第三年来轰炸,各村各镇早就挖好了五花八门的煤窑菜窖防空洞,铁麻雀来了大伙儿一声不吭,埋头各钻各洞,井然有序。 炸到最后,大伙儿都快被炸“疲”了。你个狗日的小鬼子要炸就炸你的,俺们该干啥还敢啥,放羊的放羊,玩儿骰子的玩儿骰子,炒辣子的炒辣子。炸不到,算俺们幸运;炸到了,算自己倒霉呗! 县城正中央那个报警的钟楼,后来被鬼子给炸掉了。 于是县联防队的息队长派遣手下的几个崽子,每次就穿着红背心,蹬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飞驰兼吆喝:“飞机来啦!飞机来啦!” 张艺兴一直骑不惯这些民国城里人用的自行车。那小车驹子的“后脊梁”也忒小忒窄了,生生地搁小爷的屁股啊! 民国三十一年(一九四二年)的六月十三,那一天是张艺兴的印象里,日本鬼子轰炸得最疯狂的一天。恼人的铁麻雀从凌晨六点钟开始,就把全城老百姓都从被窝里炸了出来。息队长的觉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端着早饭饭盆,嘴里塞着半个馍馍,一边儿吃一边儿招呼大家快进防空洞。 吃完早饭开始睡回笼觉,打了一个盹醒来继续吃午饭,馍馍已经啃完了三个,洞外脑顶上“吱哇轰隆”的动静竟然还没有停。 杜老爹手里的豆子都快不够用了! 防空洞犄角坐着丰总参谋长,闭目入定,口中念念有词,身体还在很神经质地做颤抖状。 丰书生自从有一回被弹片炸伤了脚,走路就瘸了,平日里经常杵一只拐,坐在防空洞不远处晒太阳。敌机来了就立刻钻洞,敌机走了他继续悠闲地晒他的太阳。 张艺兴忍不住问:“军师,今天你去县衙门听电台了么?” “没。一早上就给炸得钻洞里了!” “那......昨天的电台听了么?” 丰书生白眼一翻,冷笑说:“我说二当家,丰某知道你要问什么!马家军的队伍上个月说是在打长沙会战,现在应该还在长沙,也没听到有哪个姓马的大官阵亡的。你可放心了?” 张艺兴被丰半仙猜中了心事,面色微窘,讪讪地埋头不语。怎么可能放心? 不一会儿,通讯员小队长柳小五从洞口出溜了进来,四仰八叉地一头跌在地上。 当年在野马山上嚎sao曲子的小驴倌倌,这会子也是个大小伙子了。 张艺兴问:“小五,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 柳小五吐了一口带着土腥味儿的口水,说道:“哎呦呦,撤不回来,河边沿儿上已经打起来啦!” “怎的打起来了?” “小鬼子竟然要渡河!炮都打过来啦!” 张艺兴一听这话,连忙揣好双枪,扛上宝剑,冒着漫天纷飞的铁西瓜,奔去了城东的黄河沿儿。 河东岸是被小鬼子占据多年的风陵渡口,几门铁炮一字排开,烧红的大颗西瓜从炮口里抛出,越过黄河,“砰砰砰”砸在西岸的国民革命军阵地上。 河西岸如今已经修筑了钢筋水泥的防御工事,不再是几年前那些个不禁打的破木桩子木门板,当然也不再是张艺兴他们大汉朝时代修葺的夯土长城了。 野马山大掌柜现在是义勇军总指挥兼城防工程队大队长,这里的工事大部分都是他带着伙计和城里的老百姓,帮助官军一起修筑的。 张艺兴躲藏在黄土岗后,眯起俩眼在河沿工事后寻觅某男人的身影,阵地上硝烟弥漫,根本就看不清楚人脑瓢。 就在这时,河对岸突然下了无数只冲锋舟,都是铁皮小船,“扑通扑通”往锅里下水饺一样,不一会儿,河里就飘满了鬼子馅儿的“水饺”,张牙舞爪地向着河对岸的国民军阵地扑来。 小鬼子当真是想要渡过黄河! 河西阵地上立即还以颜色,枪炮齐发。官军的大炮也开始发威,“牛郎织女”隔岸互相投掷炙热guntang的铁西瓜,炮弹在对方阵地上纷纷爆炸,瓜瓤爆开,火石硝烟,烈焰冲天。 张艺兴瞧见高地的工事后有一排长枪,瞄准河里的水饺军,一枪一枪地摘小鬼子的瓢。小凤儿知道,这是咱们潼关县城里现有最好的一拨枪手,都埋伏在那里边儿了,大掌柜和他的副队长黑狍子也一定在那拨人里猫着呢。 水饺军冲锋受阻,被炮弹和枪子儿打得七零八落,开始在锅里打转转儿,看得小凤儿好不过瘾。 突然间,对岸的山峦中轰鸣声响,两只铁麻雀缓缓升空。一架敌机直扑国民军的炮阵,另一架竟然直直地飞向了大掌柜他们埋伏的狙击阵地。“轰隆隆”几颗炮弹从铁鸟的肚腔子里吐出,阵地上顿时陷入一片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