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
低空中黑压压地堆满了乌云。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整个空间惨白惨白,跟着一道惊雷在天地间炸开。也炸在了赶路人的心间,再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就要被淋成落汤鸡。 此时,一个穿着青色法衣遮着面巾的女尼,敲开一座庄园的大门。大门的正上方赫然写着,“阎家庄”三个大字。守门人熟极而流地把她让进门内,并将她引到前厅。跟着告诉她,可在此稍待片刻,他们少庄主很快就就会来招呼她。 女尼在角落坐定后,注意到这个厅中,已经有几拨人在歇脚。 厅中右前方,生了一堆大火,好叫后来淋到雨的路人烤火烘衣。这主人家倒是周到,女尼心想。 右后方或坐或站着二十多人,这群人身着深色劲装短打,有的带着兵器,是一群镖师和脚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精干瘦削的中年汉子,三十七八岁,此人目光炯炯,凛然有威。 和他周身肃然气场相悖的是,一个妙龄少女正扒拉着他的胳膊,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这少女明艳动人,青春少艾,即使是在悄声说话,也说得一惊一诧,活灵活现。惹得厅内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这中年汉子姓刘,名其镛,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那少女是他的独生爱女刘家璧,年方十八。在她旁边站着,时而热切望着她,时而怒目瞪视偷看她的人的青年汉子,名叫方啸,二十五六岁,是刘其镛的徒弟,刘家璧的师兄。 又一个闪电炸开,伴随着惊雷滚滚,天空中仿佛豁开一个口子,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声中,只听一人在门口说道:”这雨下得狠,幸得借光在贵庄暂避。“一名庄上的男仆说道:”来者是客,大爷请进。“ 应声而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三十出头的年纪。虽淋了些雨,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却一派闲适,通身江湖贵公子气度。女的约莫二十一二,眉目如画,肌肤皎洁如玉,俨然是个绝色佳人。两人携手而来,神态亲密。男子解下披在美妇身上的男式外衣,扶着她在火旁坐下,极尽温柔小意。 刘家璧自觉是个美少女,见到这个妇人,也不禁觉得容光摄人,令人神往。她小声说道:”这对夫妻是什么人呢,怎么只有两个赶路?“ 她师兄方啸打趣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说不定是一对兄妹呢?“ 家璧笑着啐了他一声。 刘其镛想得更深,这对男女打扮精致,光那妇人的一根金凤钗上镶的珍珠,就已经是世间罕见,可见非富即贵。却没有一个随从地,走在这盗匪丛生的山道上,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到厅中,身边的男仆向厅中众人介绍,这少年就是此间的少庄主阎立行。 少年先是和镖局的镖师们打了招呼,见到刘家璧的时候似是被她的容貌所迷,一时竟忘了言语。让她的师兄好一阵气恼。接着和后进来,在火堆旁烤火的那对男女,打起了招呼。众人这才知道,这男子是青龙帮的帮主欧阳彦,美妇是他的夫人。这青龙帮名头不大不小,向来左右逢源,倒是和欧阳彦这谦谦贵公子的气度很相衬。 这少庄主又和周围一些散客打了招呼,然后来到先头角落里的女尼面前。只见这个女尼打扮庄严,却有一双明亮慧黠的杏眼,令人见之忘俗。 少庄主礼数周到,也不因她是落单的小尼姑而怠慢。抱拳朗声说道:”在下阎立行,是此庄少庄主,请问师太如何称呼?“ 女尼双手合十,答道:”贫尼法号悟性,今日叨扰了。“ 少年爽朗一笑,叫女尼不必客气,尽请自便。接着告别众人,往后院中去了。 天空中的雨,仍像瓢泼一样,下得又急又狠,完全不像是短时间会停。 众人一时间,各怀心事,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等这苦雨停了,才能各奔前程。 正在众人百无聊赖间,一名男仆引着一个穿着蓑衣,戴着蓑帽的男子进来。这男子怀中抱着个油布包着的包袱,进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包袱立在地上,然后拆开,露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娃娃。 这女娃娃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绸缎衣裳,虽然年纪尚小,却长得粉雕玉琢,可爱至极。她打一睁眼,就似有灵感般看到了那美妇。顿时眼泪珠子盈于眼睫,大声哭喊着:”娘,你不要我了吗?我们回家!娘,我们回家!“ 小女孩美若仙童,声音清脆有如仙音。哭得撕心裂肺,只反复哭喊,”娘,我们回家!“ 直让听到的众人都一愣,虽不知这几人是什么瓜葛,却也为她心痛不已,只愿她要什么都能如愿。 抱着她来的男子也是一愣,抬头望向那美妇,对着她身旁的欧阳彦恨声说道:”欧阳彦,你害我女儿失了娘亲,我今日必不能放过你。“ 小女孩这时已经挣开那油布,奔至美妇怀中,天真地哭着问美妇是不是不要她了。美妇心中又羞又恸,想要说一句娘怎么会不要你,却又知道到如今的地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了。就狠心推开小女孩,哭泣着躲到身旁欧阳彦的怀中。 欧阳彦似是颇为畏惧那男子,强撑着面子道:”廖贤弟,我和阿程是真心相爱的,请你成全。“ 众人顿时哗然,这也可以,好一个绿茶男。 那美妇阿程,却似并不怕那廖姓男子真的伤害他们。泪眼婆娑地向着那男子说道:”一剑,我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兰儿。可是我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还请你照顾好兰儿。“ 周围人群这时发出了更大的sao动,原来这廖姓男子是江湖中鼎鼎有名,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廖一剑。一时不知撞见了廖大侠这样丢脸的秘辛,会不会被他记恨。 也有像刘家璧这样,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看着无敌手廖一剑那被蓑帽遮住脸,猜他会不会是长得太丑。不然哪个女子会不顾名节,弃这样的当世英豪而去呢? 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方啸,一看家璧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道,决不可能是相貌原因,自己曾见过廖大侠一面,说是芝兰玉树也是当得。只不过是棵冷气逼人的玉树。想着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继而,又联想到要看牢师妹,早点求师父把师妹嫁给自己,不要让那些狂蜂浪蝶钻了空子。 廖一剑当下也有些茫然,自己到底是做什么打算好。只是心痛爱女哭着找娘,就一路追来。但真要手刃这两个无耻男女,他心中还是极为不屑的。 小女儿兰儿,求不到她娘的回应,伤心至极。转回到她爹身边,哀哀切切地哭喊着:”爹,我要回家!我们回家!“ 哭得廖一剑肝肠寸断,片刻也不想在这里逗留。又把小女孩仔细包裹好,一头扎进风雨中。 厅中众人,一片尴尬沉默。 小尼姑悟性,似是生平最见不得这种父母抛弃年幼子女的事情。竟当面唾骂这美妇阿程:”你真是下贱,居然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要。跟着野男人私奔,下流,无耻!“ 那欧阳彦见女伴被骂,兼之自觉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就想借教训这小尼姑来挽尊。被美妇阿程拉住,哀求道:”算了,她说得也没错,都是我自己做得不对。“ 说着痛哭出声,捂着脸往庄外跑去了。欧阳彦见状,瞪了小尼姑一眼,也追着跑出去了。 留下厅中的众人,继续望着天空中,无边无际的雨幕。怅然畅想着,这雨幕,又会为自己拉开怎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