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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茂早有准备,骤然落在这虎狼之地,也难免紧张——尤其是如今街上大半外来人都是身穿劲装背负武器的习武之人,像是常小青这样做农夫打扮,晃晃悠悠架着破驴车从城门外而来的人,反倒变得格外的扎眼。 即便是躲在车厢之中,用厚厚的车篷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林茂却依然如坐针毡,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那无数武林中人警惕的窥探。 好在常小青到底比林茂在江湖中行走的时日要多些,坐在车座上面对那些形容各异的武林人,反应也是极快。 只见他低垂着头,借着暮色掩去自己的面容,肩膀却猛地耷拉下来,做个瑟瑟发抖的怯懦模样。 “这……这是……咋的了?俺前些日子来,这城里可没得看到这么多人……” 常小青佝偻着身体在靠近路口的茶棚旁停下了驴车,捏着铜板,看似珍惜地从那守茶棚的人手中买了两块硬如石块般的蒸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搭起话来。 他自小在这块儿长大,成人后又要细心帮林茂打理忘忧谷中的产业,因此对那等落魄农家人模仿得是惟妙惟肖,就连那口土掉渣的土话都说得十分地道。 再配上那一头银白的长发和满脸画上去的褶子,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平凡到极点的农家人。 那茶棚主人自然是没有起疑,他看着常小青极为珍惜地将那狗都不吃的蒸饼放入怀中,双手插在袖筒里,耷拉着眉头不耐烦地回答道:“你这是有蛮久莫得来了吧?多亏乔家少爷的福,从年前开始,这城里的人就多起来了。” “乔家少爷的福?这是怎么说?” 常小青压低了声音,怯怯问道。 其实光是听到“乔家”两个字,常小青便已觉得心中一跳,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木讷的模样。 茶棚主人见常小青是个连乔家少爷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糟老头,脸上的轻蔑顿时越来越浓。 “乔家少爷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金楼乔,乔家!有人说啊,乔家的人,吃饭都不吃米,只吃南海珍珠,喝水只喝金子泡过的水,晚上睡觉都是睡在金砖上的……”那人越说便越是激动,也不曾顾及到茶棚里其他武林人士脸色怪异,唾沫横飞地伸手往汀水镇中心处一间金碧辉煌的小楼指了指,“看到没,那就是乔家大少爷让人在这里建的天仙阁!乔家大少爷说了,要在这里……这里弄个什么斗花魁,那春风里的天仙美人儿都要到这里来斗美,据说最后斗出来的花魁,是要送到宫里去当娘娘的……” “哦,哦。”常小青搓着手,直接忽略了那茶棚主人背后互相憋笑的其他人,依旧是傻乎乎地点着头,“那俺闺女能去吗?俺闺女也长得可俊了,说不定也能去做娘娘哩——”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得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这一声闷笑作为开头,茶棚中顿时笑声连成一片。 “哈哈哈……他们说……春风里的那群丫头要送去做娘娘……” “噗,花魁……花魁入宫?哈哈哈……” “用珍珠当米饭,睡金床?哈哈哈……” …… 纵然那些喝茶人在不屑开口解释什么,那茶棚主人多少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狂笑中的鄙视嘲笑之情。 他多少有些挂不住脸,又不敢轻易得罪身后那帮身材健壮,腰间带刀的男子们,只好将莫名的火气发泄在常小青扮的这位老农身上。 说完,他又看了看常小青那停在茶棚不远处的驴车,驴车上特意挂着林茂先前就准备好的一些野菜干之类的山货。茶棚主人脸上嫌弃的神色几乎快要直接化为鞭子甩在常小青的上:“呸呸呸,就你这幅鬼样子还想闺女去斗花魁,你没看到都快笑掉别人大牙了么。你这臭烘烘的死老头儿,赶紧把你那破车弄走,莫挡了我的财路坏了我的生意——” 说完,他便握着拳头,在半空中挥了挥,做了个打人的姿势。 “哎,对不住,对不住……” 常小青连忙耸着肩膀,低声下气地回了驴车。 接下来一路,常小青又一路侧耳细细倾听路上他人对谈,多少整理出了如今汀水镇的状况究竟是如何而来。 原来起因还是在那一日的交城大火上。 当今太子在交城大火中失踪,持正府便直接发了江湖悬赏令,命人到那交城中翻找琼太子的尸首或活人。 但凡有人有琼太子的任何消息,都能到持正府中求赏。 奈何从香城到交城这一路上,持正府竟不知为何,暗舵明舵都被不明人士剿灭,最后只留了香城中一戒备森严的明舵接收消息发悬赏。 于是乎整个西边的武林人便都要往香城来。 而乔家不愧是能积攒出那般家业的人家,眼看着香城人满为患,他人都以为苦,偏偏乔家却能想法子在距离香城不远处的汀水镇弄了个斗花魁,将这块地里江湖人的口袋瞬间榨得一毛不剩。 只可惜,那乔家大抵能从中谋利不下千金,却正苦了需要改头换面,偷偷赶路的林茂等人。 常小青将那车子摇摇晃晃赶到靠近城边上一处僻静的小巷里,又运气凝神细细将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四下里无人之后,才小心开口,唤了一声“师父”。 顿了顿,常小青又开口,极小声将从茶棚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了林茂:“……情况有变,此地实在不宜久。那乔家的曾经见过师父你如今的模样,倘若他认出你来,恐怕后患无穷。” 之前常小青不知林茂死而复生,那乔暮云当初偷偷溜入忘忧谷禁地将林茂带走,再加上之后忘忧谷与金楼乔家对峙良久……一系列的事情早已让常小青对乔家愤恨至极,远非林茂之后回到他身边可能纾解。 如今骤然听得乔暮云那家伙竟然也在汀水镇,常小青的精神顿时便紧绷了起来。 若非如今他与林茂需要隐藏身份,常小青恨不得能直接持剑冲入那乔府之中,将那细皮嫩rou满腹坏水的公子哥拖出来一刀两洞,直接了结了那人性命才好。 “我知道。”车厢内林茂的语气也十分沉重,“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章琼恐怕真的撑不起半点颠簸……” 林茂闷闷道,语气中一半为难,一半焦心。 说话时,他的一只手正从章琼的额头上移开。 在手掌下的少年已经烧得满脸通红,偏偏嘴中还被塞了一块手帕,免得他胡言乱语迎来他人注意。 章琼的热度来得毫无预兆,气势汹汹,显然是因为多日奔波之下,他那被林茂用点xue手段强行克制住的伤势再也撑不住了。 林茂又皱着眉头揭开那人紧紧包裹着伤口的绷带一看,顿时被那肿胀恶臭的伤口熏得胸口烦闷,差点作呕。 常小青掀开车帘往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