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1
。 还有什么比这个领悟更让人椎心刺骨。 许稚柳唱:“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容嫣终于泪如雨下。 眼泪无声无息的夺眶而出,在脸上奔流,一滴滴的又滴在衣襟上,而他毫无知觉。 他才是离了月宫的嫦娥,下到凡间,沦回六道,历尽劫苦。他爱错了人,他认错了命。如今的他已被红尘的浊气侵染,碧海青天,他却再也回不去了。离了月宫的嫦娥——从离开月宫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一寸一寸的死去。 琴声靡靡下沉,笛声宛如风动。 许稚柳的唱腔在拔高,拔高,银线般的喉咙往上扬去,象流星一般掠过前尘往事。 在戏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南琴的一生。他相信爱情,而南琴相信理想。他们各自的道路,各自的方向,各有各的血与泪,各有各的沉寂与飞扬。然而最终的最终,也不过是虚空。 繁华盛锦的戏,流水一般从容嫣的眼底淌过。他的眼中渐渐荒凉。 他看到了,这个大时代,所有戏子的梦与悲哀,他们钟灵毓秀,他们心比天高,吃过多少苦头,挨过多少艰辛,只迷恋那一瞬间的无限光华。只可惜,他们都和自己一样,生于乱世,生不逢时。 活着是多么的辛难。这人生一世,为什么就这样的苦,这样的悲凉。 容嫣在无声的恸哭。 不必看他,真彦也感觉得到。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没有办法安慰。柳川正男的话又悠悠回响。 “让他死,或者让他恨你,你选哪一样?” 朝香宫握紧了拳。 “殿下,二爷。” 小树迎了上来,怯怯的叫他们。 朝香宫的脸色很不好,然而容嫣更差,神色恍惚。 “二爷,您怎么了,见了想见的人吗?他好不好?怎么不开心呢?”小树扶了容嫣,小心翼翼的和他聊天。 容嫣勉强一笑:“他很好。我,我很开心。” 朝香宫道:“我用你的名字,订一只花篮送过去。你,要不要顺便给他写封信,报个平安?” “……其实,你不必为我这么做。” 朝香宫不说话。 “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知道。” 许稚柳洗了脸出来,正撞上换衫上场的含杏。 许稚柳向她微笑:“含杏。” 含杏侧过脸,从他身边过去了。 许稚柳低声道:“含杏,你真的从此不理柳叔了?” 含杏猛地站定,回转身,她的眼里含着泪。 “我等了你一夜,”她低声道:“我那么求你,那么不要脸的求你,可你没来。” “含杏。” “你为什么不来?” “含杏。”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你要让我觉得我自己好下贱,你让我讨厌我自己!” “你喝醉了,含杏,你当时喝醉了。”许稚柳低声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岂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我在要什么。”含杏一字字的说:“柳叔,要是我现在对你说,我还等你,你要不要?” 许稚柳道:“我说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妹子,我的女儿。” 含杏闭了闭眼睛。 “柳叔,你是不会乘人之危的君子。”她轻声道:“但也是个无情的人。” 有些事情,无法挽回。就象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做了那个惊心的梦后,他和二爷再也回不去从前一样。许稚柳知道,他和含杏,也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真的孩子,全心全意的依赖,毫无杂念的青涩时光。 回到休息室,摆了一屋捧场的票友送来的花蓝。他每天都收一大堆,许稚柳也没心情细看,换了衣服就打算回去了。走到门口,突然又倒折了回来,对着其中一个黄色香水百合的花蓝发呆。跟包的说:“怎么了柳爷?” 跟包的一说,他突然惊醒了,问:“这花蓝是谁送来的?” “好象是个年轻人,不认识的。” “他说什么了?” “好象说,这是二爷的一点心意。也没说哪个二爷。对了,还放了一封信。” 许稚柳只觉得血都倒冲上了头。 花蓝上挂了条没落名字的条幅:“恭贺许稚柳老板演出成功。” 那么熟悉的笔迹,虽然只是匆匆忙忙的晃了一眼,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信呢?”他颤声问。 “哦,我找找,放哪儿了呢……在这儿。” 许稚柳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信没有封口。打开来,只是一张雪白的便笺,上面写了两句话: “桐花万里关山路, 雏凤清于老凤声。” 许稚柳望着信,双手发抖,呼吸困难。 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脸上的表情却好象在笑。 “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他突然问。 “十八九岁年纪,眉清目秀的,上海腔。” 许稚柳猛地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大门口,他焦急的环顾四周,人海茫茫,哪里还找得到那少年的影子? 跟包的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柳爷,这花篮送来好一阵子了,那年轻人早走了。” 许稚柳抖着手里的信,对他说:“二爷,二爷还活着!这是二爷的字!” 跟包的紧张的看着他,许老板在那一刻看上去好象要疯了一样。 “是,是,二爷当然还活着,他不是来听柳爷的戏了吗!”跟包的小心的说。 “可是,既然来了,为什么他不来见一见我?” “呃……这个……” 许稚柳把信抱在胸前,慢慢的弯下腰去,就好象身体里哪里在痛一样。 “为什么他不见一见柳儿?” “柳爷,你,你没事吧?” “二爷,你为什么不回来?”他把头抵在双膝之间,肩头颤抖,声音沙哑。他在哭泣。 第9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