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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说,天塌下来也不要生气。一直到他坐上那把酸枝木太师椅的时候,他还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刚让打杂的小四儿给自己沏了杯白杭菊想清清火,办公室的门砰地开了。一身盛妆的容嫣,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因为浓妆的关系,再加上容修有些心烦意乱,没看清楚面前的小儿子,那张微微扭曲的脸。容修只觉得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但也没太紧张。他没有看他,只端了茶杯轻轻的吹开水面的花瓣:“越来越不象话,见了父亲也不先请安?现在连家教也没有了么?” 容嫣毫无动静的站在他面前。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了,放下杯子,抬起头来:“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哑吧了还是傻了?” 这时容嫣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强硬,也很清晰:“是不是你派的人?” 容修一怔:“什么?” “是不是你派人去打伤沈汉臣的?” 容修听清楚了。心里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但脸上完全不流露出来:“哼!” “你为什么不敢说是?你不敢承认?即然敢做,你不敢承认?” 容修拧起眉头:“你这是在和你老子说话?” “太过份了,你太过份了!” “那得看看他做了什么,才会挨别人的打!” “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做错!这么多天,我一直尽量听你的话,你让我去南京,我去了,你让我去相亲,我也去了!你,你还不放过他!” 提到相亲,容修只觉一阵肝火上扬:“混帐东西!你还有脸提相亲?!我问你,你干了什么好事儿,让人家珍大爷家的闺女哭着喊着回去,一定要退了亲?” 隔了浓厚的油彩,看不出容嫣的脸一阵青白一阵发红:“我就算干了什么,那也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我没逼着你去当人家的小相公!我没逼着你去做那些没脸没皮败坏门风臭气熏天的丑事!” “是,是我自愿去做那姓沈的小相公,是我天生这副下贱骨头!”容嫣咬牙道:“你要打就打我好了!你打死了我,你的家门就干净了!你挑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下手,算什么英雄?” 容修勃然大怒。“你这畜生!糊涂!你为了那姓沈的野小子,居然跑来和做父亲的顶嘴!这是你做儿子的本份?你和那小子在一起,迟早会因为他身败名裂!你明不明白?” “身败名裂也是我的事!”容嫣昂头道:“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要和谁在一起由我自己决定!爸,别的事我都依你,这事你别管了!” “只要我是你老子一天,我就要管!我就是不许!” 容嫣头脑发热,冲口而出:“这是我自己的命!我不是一辈子都是你的摇钱树!” 摇钱树? 这样的话从儿子口里说出来,就如同当头一棒,打在容修的脑袋上。“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只听见耳边嗡嗡作响,头昏脑涨,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住容嫣:“你……你这,你这下流贱作的东西!你竟敢说出这种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畜生,你以为我舍不得打死你是吗?你……” 容嫣当即跪下,倔强的直着脖子:“哪诧当年割rou还亲,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爸,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我自己的了。”容修气得浑身乱战,面如金纸。只觉一阵阵血直往头顶上冲,顺手cao起案台上两尺长的竹镇纸狠狠地抽上去:“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了你,老子我一命抵一命,大家干净!” 柳儿一直跟着容嫣过来,只停在门外不敢进去。眼见老爷真的狠下手来,在二爷身上重重的抽了三四下,吓得顾不上哭,猛地扑进门来,挡在容嫣身上。容修收手不迟,一记竹板狠狠的打在柳儿的背上,柳儿人小体瘦,只觉得一阵后背麻凉,跟着痛彻骨髓。容嫣大叫一声:“柳儿──!” 容修手一震,停在空中。柳儿顾不得呻吟,死死的抱着容嫣的肩头,向容修勉强道:“老爷,我求求你,不要打二爷了,不要打……” 容修本已经是气得失去理智,可是柳儿突然扑出来,搂着容嫣向他苦苦哀求,就好象有人往他的天灵盖上泼了一盆冷水,神智回复自身。他这时才觉得痛得锥心刺骨。他自己的儿子,他疼了二十三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了二十三年的儿子。到头来,他却说,自己是把他当成摇钱树!到头来,他却为了那个不相干的野小子,不惜和他父子反目。容修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狠狠地再打下去,可是此时无论如何也狠不下这个心了。满腔又是恨又是痛又是心疼绞在一起,在身体内冲撞,无处发泄,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勉强站立着,却连呼吸也觉吃力。他的眼光缓缓地落到容嫣的脸上。儿子正抱着柳儿,手忙脚乱的揉搓着他的后背:“……柳儿,有没有打伤你?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你?” 抬起头来,那满含怒火的倔强的目光更多了一层愤恨──他的儿子,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他──“你要打,就打死我好了,我是你生的,死也认了。你打柳儿干什么?你打这些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容修的心霎时一片冰凉。“啪达”一声,竹镇纸落在地上。就象大病了一场,容修脚步虚浮,慢慢退了几步,扶住书台,揉着额角,好象在思考什么难以解答的大问题。好,好一个割rou还亲。做儿子的到底还是狠过做老子的。“我……我打你做甚什么?你走吧。”要断,就断个干干净净。来个咬牙彻底。容嫣全身一震,眼底里就起了一层水。容修背对着他:“只是你记着,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华连成的容二爷!就算你死在外面,也与我无关。”容嫣咬住嘴唇,神色重又变回倔强:“是。”“……华连成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许带走。你光光的来我们容家,有本事的,也给我光光的离开。”“自然。”容嫣答应着,一咬牙,就从自己身上做起,伸手摘了头面,脱了戏服,放到一边。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衣跪在地上。柳儿快急哭了:“二爷,你不能走!” 容嫣向容修磕了个头:“父亲保重。孩儿告辞了。”停了停,起身欲离开。容修弓着背,全靠双手在桌面上苦苦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这时大喝一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