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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当真拿钱作赌,怕自己今晚要将府邸都赔到上头去。 府是回不成了,云华略显焦躁,但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见不着沐青阳才觉得焦躁。且她觉得她不是真的因为瞧不见沐青阳才觉得焦躁,而是因为瞧不见初茵才觉得焦躁。于是再这么一焦躁,打牌便也愈加心不在焉,全落在了躁气上。由此循环往复,云华便欠下了几十日不能回府的账。 这三人打到几近夜半,云华才赢回了三五局。 云华头上冒汗,干笑道:“明日陛下还要上早朝……不如今日便散了罢。” 苏意意犹未尽道:“急什么,朕偶尔也要有些秉性,说不去便不去了。” 云华与陆离对视一眼,想起那日沐青阳给苏意熬的汤药,怕是不是那碗汤药将苏意给喝坏了。 云华正作如此思忖,殿内便被惊风开了一扇窗。 侍茶的宫娥走去正要将窗子合上,窗边却又翻坐下一个人,将这小宫娥的困意都惊没了去。这人晃着一条腿,远远朝云华道:“云儿,我来接你回家。” 一瞬间,云华亦昏沉顿无,焦躁烦恼也顿无。心中竟还生出几分窃喜来。 苏意望着那人眉头轻蹙,沐青阳便愈加得意,靠上棂框,枕着一臂,悠悠道:“陛下这些内侍也不好使了,不如换几个。” 苏意却眉头一舒,突然含笑对云华道:“这人擅入宫门,还私闯了紫清殿,你说,应当如何?” 云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这罪理应是死罪,但是这人好歹是她的人……可是天子还仍与庶民同罪。于是云华正盘算要不要直截了当地说了,就徇私了又能如何苏意你看着办;又低头瞧了瞧肚皮,还是演一出苦情戏? 结果沐青阳却阴侧侧一笑,云华觉得自打他死皮赖脸赖在她府上之后,没少瞧他这阴笑。上回给苏意熬汤药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笑。 沐青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宫娥,道:“陛下不如瞧瞧这个。” 只是一封寻常信件。 不过是一封寻常信件。 信尾却写着:欲想故人褚云以为衣,意作云为氅。时失衣何所想,却嗟云衣常失意。 苏意曾作过一篇文,是作给云褚生辰的贺文,文中有一句道:采云以为衣,披星以为氅。结果云褚思索二三,却道:“我觉得这一句不如改作:褚云以为衣,意作云为氅。”苏意斟酌二三,直言道:“繁而复,倒不如简而单。”于是云褚便再未提过此事。后来苏意却明白,原来他是想将名入诗,他却白费了云褚一番心思。 苏意指尖微颤,唇色泛白,嘴唇嗡动,却良久不出一句话。 沐青阳勾着唇角道:“你不寻是因怕寻到你不想见的,但我也不是替你寻的。” 这一席话令云华听得混沌三丈,雾水三丈。 苏意将那信攥在手中,脸色苍白,扶着额头跌撞起身,云华伸手欲扶,苏意却道:“无妨,今日便散了罢。” 瞧苏意脸色不好,云华觉得理应陪一陪他,便道:“不如我留在宫中陪陪你。” 苏意却扯笑道:“无事,你随他走罢。我正想清净清净。” 云华便不敢多问,怕说错了话又徒添难受,便向陆离使一个眼色,与沐青阳一道出了紫清殿。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无人说话。 待与陆离告辞,沐青阳才道:“怎么,你是不是成心输了不想回府去?” 云华却有些委屈,声音低迷:“我也不知今天是风水不好还是如何,就是赢不了……”又突然想起方才那事,便又问,“你给苏意看了什么,令他如此失态。” 沐青阳却淡淡道:“没什么,给他看了一封故人的信件罢了。” 云华全未多想,只道故人应是些许不寻常的故人。 但这一夜云华却不知道因何而起,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兴许是白日里听了“故人”二字,这一梦里竟全是故人。 也不知又是因何,云华醒来后却突然对沐青阳道:“你做不了我的驸马。” 沐青阳只望着她不曾开口,云华垂了垂眸子,便继续道:“你是觐朝的青阳君,只有娶妻的道理,如何能屈尊做我的驸马?当年陛下因我决意要走,令他觉得颜面大失,如今必定厌恨我。” 沐青阳伸手理一理云华的鬓发,浮了几分笑意,良久沉沉道:“你不必烦恼这些。” 也不知是一语成谶还是因这世间好事难留。 沐青阳之后便隔三差五没了踪影。 第八章 斜风燕双归 1 第八章斜风燕双归 1 那日分明是个晴暖的好天,香花绕鬓,绿风扶柳,也是个寻常的好日子。 云华也原是这样觉得。 不过是沐青阳一身戎装,因险少束发眉间便增几分英气,令云华觉得是眼中晃了光。 沐青阳行来款款,眉头微敛,星眸柔浅,表情清淡,时有疏影落在肩头。他望着云华淡声道:“等我来接你。” 她这几日存了满腹怨气,想逐一泄一泄这些怨气,却尚未来得及问他,便被吞下浅浅一吻。她便鬼使神差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曾出口。他走时,她只呆呆地盯着他的衣袖,想的却是,这一身装扮,应当不能像与他重逢那日能轻易捉住他的袖角。待回神过来,便只独留了她一人。 之后云华每想起这日便始终觉得极不真切,仿若应是梦到过的,沐青阳压根是突然没了踪影,从未与她告别过。 过了几日又在窗前发怔琢磨,兴许她与他也从未有过什么重逢。 云华便有些置气,想再去找几个男宠来,令沐青阳知道后好好气一气他。却又想到,之前那个唤作子桑的宠侍,因缠过她那么一两回,便也被沐青阳带走了。沐青阳醋吃的紧,云华却又开始生疑究竟有过子桑这个人没有。 再过一月两月,到了夏去秋来,伏暑难耐,云华便又恍恍觉得,沐青阳这人也极不真切,指不定也是她臆想出来的。 若全不是她臆想,那他说来接她,又是何时才能来接她,是不是果真与当初苏意说要来接她一样,没个期限。 云华便又觉得,这世上事,怕总是反反复复。 她始终记得那日大火时,母亲同他与兄长说的一句“切莫回头”,便又听父君也说了一回,苏意送她到左相府门口的时候,便又听了这么一句,始终都是叫她切莫回头。到后来,沐青阳也同她说过这一句,只不过后面多添了一句,切勿思休。 你看,当初苏意说要来接她,如今沐青阳也说要来接她。她等了苏意六年,等到都生出了不想与他回去的心思。如今她怕到时她都要将沐青阳忘了,他才来接她,若当真如此,那时她若不愿与他走了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