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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离这座大院,离开北京。 霍云山作为戴罪之身关押在秦城高干监狱,高官政治犯人身待遇其实相当不错,只是失掉了前程和自由。 霍传军是个冤的,为自己的一腔热血冲动付出了代价,关押劳教了十八个月,事后发回原籍遣回老家。他也没受到过分为难虐待,只是个人档案被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辈子抹不掉。霍传军放出去时十九岁,已经完全是大小伙子模样,身材宽阔硬朗,眉目深沉冷峻。人生经历这一场大变故,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眉眼间浸透成熟沧桑。这人没参加高考,没机会上大学,趁着九十年代开放大潮,直接下海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楚珣当时听哥们儿说,霍传武在离开前一天,一个人爬到菜站后身红砖垒成的城墙顶上。 那是他们司令部四个小坏蛋在一起打牌,扯谈,并排坐看夕阳的地方。 夕阳下坐着少年孤独的身影,侧面的弧度像一尊永恒静止的雕塑,与西山红日的光辉熔化在一处。 传武缓缓低下头,像是想起什么,想起某个人,静静地回忆,随后将脸埋进双膝,弓起的后颈脊背微微颤抖…… 楚珣当天在景山上课,正坐在课堂上,窗外的风景某个瞬间在他眼前风云变幻,晦暗不见天日。 啪……楚珣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楚珣举手站起来:“老师,我,我东西掉了,丢了。” 他无视老师和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扭头跑出教室,一路跑出学校,跑上大马路。 景山高干子弟校园里行走着各式各样身份隐秘的便衣,或者说是保镖,在课堂上“陪读”,陪太子公主读书。 楚珣他们班也有一名便衣陪读,年轻干练的小伙子,姓林,名叫林俊。这小伙子每回上课坐最后一排角落,盯梢保护的目标任务就是珣公子。 林俊跟着楚珣跑出去,楚珣扭脸冷冷地威胁对方:“小林,带我去火车站。” “你不带我去,我今天让你的‘目标任务’毁灭消失,让你丢饭碗坐牢。” 小林带他开车飚至火车站,楚珣冲下车头也不回,跑过人潮汹涌的候车大厅,心沉到谷底,身躯仿佛被拥挤的人群拖拽着滑向漩涡深渊…… 楚珣不用去看大厅里屏幕显示的客车时刻表,像被一块磁石牵引着,一路闯关,从检票员眼皮底下钻栏杆钻进去,冲上站台! 他看到了他的二武。 霍传武身后拖着几件超大的硬牛皮箱子,沉甸甸的。那是他们全家人来京几年再带走的全部回忆。传武扶着他mama迈上车厢台阶,自己再去拖那些箱子,在列车员帮忙下把箱子全部拎上去。 霍传武没有左顾右盼,没有回头再找人。这人左手食指中指之间夹了一颗烟,狠命抽了几口,把烟抽完,唇间最后一口烟雾留给这座城市,然后让烟蒂飘落在地。 “啊——” 楚珣的嘶喊淹没在列车启动时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中,车轮碾着他的心滚滚前行。 他疯狂地奔跑,双眼模糊,喉咙哽咽,追逐着一节一节从眼前滑过的车厢。 列车在视野尽头处消失,留下两道青灰色冰冷的铁轨,仿佛碾压在楚珣心底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痕。 他一路再慢慢地走回来,一块地砖一块地砖往复徘徊寻找,终于找到霍传武临走丢在地上的那颗烟头。 他把烟头捡起来,放在鼻尖用力地闻,回忆对方身体里的味道。 他知道他失去了他最喜欢的男孩。二武走了,不会再回这个伤痛的城市,两人恐怕再也不会见面。 楚珣念初中,大部分时间在学校里照常上课。 他们“玉泉路三少”铁三角搭帮结伙,又是同在一校,互相有个照应学校里不怕被人欺负,时不时还能合伙欺负别人,即便在贵胄如云的景山,也混得恣意潇洒,如鱼得水。 楚珣异常的地方就是,他经常无故“失踪”,每学期至少失踪一次。而且,每一次班主任都替他找好各种理由,楚班长病了,楚班长代表咱学校参加区教育局组织的活动去了,楚班长作为国际交换生出国了,等等等等。其实他们老师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干嘛去了,邵钧沈博文更不清楚。 楚珣缺课回来,照常考试,仍是全年纪前几名尖子生,从来不会落榜,不会考场发挥失常。 课本他其实不用怎么看,习题不用做,大段大段课文过目不忘,领悟力逻辑思维能力与记忆力超出常人,只是为了不过分暴露目标,没有跳过级、没去天才少年班十五岁上大学什么的。 最开始分别的两年,楚珣不间断给霍传武写过很多很多信。 每一次写信都想好是最后一次,但是下一次仍然忍不住提笔,想把埋藏的心事和委屈跟对方倾诉。身旁也没别人可以诉说,只能写给心里那个男孩。 “二武,你走三个月了,有想过我吗?我今天又实验成功新的能力,我用意念力把小药瓶里的胶囊药丸移动出来,不用打开瓶盖不用捏碎瓶子,真的,不骗你。你要是回来,我就表演证明给你看。” “二武,我今天在学校门口买了一个煎饼果子,想起你mama烙的大煎饼,蘸大酱,卷大葱。你在火车站丢掉的那颗烟头,我还留在小铁盒里,烟味早散了,现在闻起来……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二武,练功特别累,一累就难受,出很多汗,抽筋,夜里抽筋抽醒了,腿疼,睡不着觉,就想起你。你还想我吗?” “二武,北京又下雪了,结冰了,我去龙潭湖找你玩儿,可是你没在……我明年还来这里等你。” “二武,雪化了,开春了,你老家山上的荠菜长出来了吗?你上回说带我去挖荠菜,说话算数吗?” …… 楚珣也曾经忍不住,把信寄了出去。 军方实验任务的规矩他都懂得,他不应该给外人写信,尤其不能将个中细节透露出去,不能暴露身份,可是他没有别人可以说,快要憋疯了。 贺诚和楚怀智都发现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坏,远不如幼年时乖顺听话。楚珣经常无缘无故发火,暴躁易怒,拒绝练功,不愿意与周围人交流,还找茬跟他的贴身保镖小林闹别扭,学会张口骂人凶人。珣公子每年有固定一段生理躁郁期,秋冬季,通常持续一月有余;有人搭理就发火,没人理他他就抑郁。 楚军长平时忙于军务,极少回家。只有楚军长每次到家,爷辈父辈在堂,楚珣才会跟一家人坐一桌吃饭。 高秀兰私底下跟她老公汇报:“你都不知道,你和老爷子不在跟前的时候,咱家小的,从来不上桌吃饭,跟大的那个不说话。明明是在一间屋檐下,各走各的路,装看不见对方。他哥主动跟他说话想跟他和好,他都不理!小珣现在性格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