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言情小说 - 明朝谋生手册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219

分卷阅读1219

    的时候,这位自恃宠眷,竟然开口向隆庆爷爷讨要内库里头的那幅。那幅画自从北宋末年那位道君皇帝亲自藏了之后,从宫里到民间,从民间到宫里,辗转了也不知道多少回,可以说是价值不菲。”

    见食客们渐渐都聚拢了过来,而且还有不少路人,那老者非但没有卖关子,反而说得更加起劲了:“不说前朝,就拿最近这几十年来说,正德年间那位首辅李东阳李阁老,就曾经藏过此画,后来李阁老去世,画又辗转到了别人手上,后来被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巧取豪夺了去,严世蕃死后,这才没入宫中。定襄王早在当年就对这幅画垂涎三尺,所以仗着是勋戚宠臣,就开口要了,而咱们那位隆庆爷爷对书画素来不着意,当即就答应啦。”

    听到这里,汪孚林虽说一口包子一口豆腐脑,看似吃得正香,可其实也至少有一大半注意力在那说话的老者身上。虽说他很知道,天子脚下的百姓素来很有八卦意识,再加上说的又是当年追封定襄王的成国公朱希忠,如今朱家远不如当年那般受宠,可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果然,四周围的路人中,很快就有一个嗤笑了一声。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新消息呢,敢情就是这事。要说老定襄王倒霉呢?那清明上河图金贵不假,可宫里却有些人早把东西当成自己的了。说是那时候就有个小太监,悄悄把东西偷了要送到宫外去卖,可谁知道这画前脚偷出来,后脚就被人发现啦。无奈之下,他竟是把东西就塞到了金水桥的桥墩底下,谁料一塞进去就没能及时拿出来,后来三天下雨,东西算是彻底毁了。等这小太监终于被查出来挨了一顿棒子,又把东西起出来,那画就不成样子了。”

    “我也听说过,说是当年隆庆爷爷气得都快疯了,却还不好意思对定襄王说,后来赏了别的东西代替……”

    “那画呢?就真毁了?听说那幅清明上河图可是真好啊!”

    “当然好,你知道满世上多少赝品?造孽啊,有些人就是手脚不干净!”

    汪孚林一笼屉包子加上一碗豆腐脑,坐在那小桌子上足足吃了两刻钟,他方才最终站起身来。心情恰是非同一般的狐疑。如果只是起头那老者一个人说,他说不定还会因为疑心,悄悄派人去跟踪一下,看看是谁没事传这种死人遇到的倒霉事,可谁能想到,这食客之中竟然就有三四个知道这件事的,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绘声绘色。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跑到这里来吃顿午饭,完全是一时兴起,还以为别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等到离开老远,之前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刘勃跟了上来,他便吩咐人去其他各处店铺溜达打探,看看是否也有这样的传闻,自己这才先行回都察院。然而,当他回到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的直房,他便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如同光速一般的流言蜚语那散布速度。因为郑有贵也给他讲了一个类似版本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中,太监变成了某不具姓名的贪官。

    “都察院其他御史那边,有传这消息的没有?”

    “回禀掌道老爷,侍御老爷们几乎没有谈论这事的。之前总宪大人才发过那样的脾气,说是不许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以这事儿也就咱们这些下头的小吏们自己说说。我也是觉得突如其来怎么都在说定襄王的事,有点儿蹊跷,这才特意来说一声的。”

    也就是说,消息的散布竟然是先针对底层民众?

    汪孚林有些讶异,可想想自下而上的传播渠道,官员在衙门不能说,回头到家里自然会传,他在打发走郑有贵之后,忍不住沉吟了起来。

    如果只按照最表面的情况来看,也许是有人觉得朱希忠根本就不够资格追封为王,所以便用这样的故事丑化朱希忠,可问题是这故事只说内廷有人敢偷东西而已,朱希忠的厚颜讨要赏赐,不过是一个引子。再说了,朱希忠的墓志铭,可是堂堂首辅张居正亲自写的,追封王爵之事也是在张居正手里办下来的,如若真的要翻张居正的旧账,这不是和张居正作对?

    而如果不是朱希忠,那是讽喻如今宫中实在是太无法无天,内库的东西也敢偷出来卖,于是矛头直指冯保?可那也不对,隆庆年间冯保顶天也就只是排名第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这宫内秩序出问题,理应是排名第一的孟冲以及滕祥那些最得隆庆皇帝宠爱的家伙负责。

    可这两种可能要是都不对,又是什么缘故?

    汪孚林这时候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倒是看过清明上河图中的某些细节部分,可对于最具历史意义的那些题跋之类,研究不深,一时半会未免有些抓不着重点。整整一下午,正好最近事务不忙的他就在那冥思苦想拼凑线索,可思来想去就总觉得差点火候。直到傍晚散衙时分,他在都察院门口见到打探消息回来兼接自己回家的刘勃时,听了回报,这才觉得抓到了一条线索。

    “公子,我打探了一下,这消息应该就是这五天开始渐渐散布的,都是在那些外城市井之地,传言的多数是贩夫走卒,少有文人墨客。因为您吩咐过,不要引起厂卫关注,我就只做出感兴趣的样子,没敢问得太深入,而且也不是到处都在传,范围还有限。”刘勃将自己打探到的几个版本大略提了提,最后才说道,“总之,最后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便是东西当年就毁了,但因为先帝爷觉得丢面子,就没说出去,内库的账上也没抹掉这一条。”

    也就是说,如今重提‘旧事’,只是为了名正言顺把这一幅清明上河图归类到已经毁了的东西上?

    对于这么个可能性,哪怕汪孚林觉得自己是大胆求证,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内库之中上了册的宝贝,要动用这么多人手在民间渐次发动,然后由市井而入文苑,最终把整件事像模像样地坐实,这得多大的胆量,多大的手笔?而且,最终要把东西谋夺到手,也需要在宫中有扎实的根基以及权力,而且这东西还不可能卖了换钱,而是要私下珍藏不为人知。如此看来,有如此能力,又有如此喜好的,除了冯保,还会有谁?

    “怪不得人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元辅才走了大半个月,看看这事闹的!”

    当汪孚林回到家中,晚饭过后对小北提起这件事,小北便哧笑了一声,“所以,娘从前就说过,家中那些积年的老仆,有特别忠心耿耿,一针一线都不肯多拿,主人只要夸奖一句,赏赐提拔其子侄,就觉得满面有光的;也有偷懒耍滑倚老卖老,甚至于心思诡谲,认为自己在这家里久了,很多东西就应该有自己一份,不拿白不拿的。前者一定要用好,后者却一定要敲打,可到了冯公公这位子,只怕早就把自己这管家当成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