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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亦怅然。 现在这孩子又到了有姑娘倾慕的时候。那大衍派的女弟子与白青缨截然不同,她好似一捧烈烈燃烧的火焰,足以融化这世间所有坚冰,即便他这徒儿亦不例外。 终有一日,那孩子会走出小小的玄机峰,到外面的广袤世界行走闯荡,将他这冰冷无趣的师尊抛得远远地。 到了那时,他又能怎么做呢? 微风股荡起纪钧玄色法袍,他猎猎衣袖随风翻滚飘飞,如深沉暗夜。 “言倾比白青缨好许多。”纪钧淡淡道,“我瞧出,她当真喜欢你。” 纪钧一双锐眼,自能辨得出真实虚假。白青缨对顾夕歌之倾慕,带着试探与投机,动机不纯让他十分厌恶。而言倾固然是个魔道女修,却敢爱敢恨纯然如水,只此方面,就比那同宗师妹强出许多。 然而,当纪钧瞧见言倾亲吻顾夕歌面颊之时,心中骤然涌起的居然是杀意。 这森然杀意来得莫名其妙,却让纪钧暗暗心惊,这却是生灭劫要来的征兆。练虚至大乘的三灾五劫,纪钧只差最后的两道——生灭灾与心魔灾,亦是最难度过的两道劫难。 那生灭灾来得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将人拽入无底深渊。生亦为死,死或是生。这生生死死寂寞繁华,原本也并无区别。然而若修士不能真正勘破其中微妙之处,一条性命就会消影无踪溅不起半分涟漪。 纪钧并不怕死,谁能长生不死与天同寿?他若为求道而死,死亦无悔。他怕的是自己死后,顾夕歌孤苦无依平白多受许多苦楚。 这孩子倔强又寡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肯低头。只这不圆滑的性格,定会让他吃许多苦头。 他若走后,顾夕歌遇到今日这般危急情形,又该如何应对? 那玄衣剑修虽然面上依旧冷硬如冰,但顾夕歌却瞧清他瞳孔每一寸收缩每一分颤动,心中已然凉了半截。 “我不喜欢言倾,从来不喜欢。”顾夕歌毅然决然摇了摇头,“我要一辈子陪在师尊身边,师尊去哪我就去哪。” 这句幼稚之极的话,让纪钧哑然失笑。他平静道:“道阻且长,谁又能陪谁到最后?若我有一日身死道消……” 他还未说完,便被那白衣少年死死一扑,抱了个满怀。 顾夕歌脊背瑟缩起伏,似一只被雨浇湿皮毛的小兽,孤苦无依十分可怜。他已然到了纪钧肩头,伏在纪钧耳边轻声道:“师尊若是去了,我就和师尊一起走。” 那少年声音颤抖不已,竟有三分哽咽之意。 纪钧本以为他徒儿哭了,不由侧头望去。只见那少年一双眼瞳如星,璀璨皎洁灿烂无比。 好一双漂亮眼睛。纪钧心神一荡,直接伸手覆住了他徒儿那双眼睛。 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被层层掩埋于冰雪之下。纵然隔着清透冰层,能看到沉于湖底的心脏在隐约跳动,气息微弱几欲死寂。 今日却有一尾银鱼,骤然从那湖水中奋力跃出,惊起一片涟漪。 那尾纤弱美丽的银鱼,却好似无坚不摧的剑光,撞得冰层分崩离析,连带着那颗快要死去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抖。 不对,这样不对。定是那生灭灾要来了,才使他的杀意与欣喜都来得莫名其妙,所有感觉被放大了千百倍,纤毫毕现避不可避。 纪钧直接松开了怀中的白衣少年,他的指间却渴慕这少年面颊柔软而微热的触感,贪恋不已地自顾夕歌面上虚虚垂落。 “师尊,就连你不要我吗?”顾夕歌只是低着头,轻声道,“我的父亲不喜欢我,弟弟也要杀我。就连师尊,也不要我……” 纪钧背对着顾夕歌,硬起心肠道:“你已经十八岁,早该知事。” “你不要我。” 纪钧只听得那少年又执着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似有千钧之重,每一字都狠狠击在他的心上。 “天地这么大,我却只有师尊。”顾夕歌寂寥地摇了摇头,“原来从始至终,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顾夕歌忽然想起前世冲霄剑宗覆灭之时,那诡异不祥的红色天空,似血亦似火。纵然他有通天之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宗派覆灭,全无办法。 终究是他妄想太多,原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顾夕歌微微仰起头,这明宵峰顶天色晦暗不定,似有暴雨将至。 忽有风起,吹得那师徒二人衣袖纷飞。一者纯黑一者月白,黑白分明宛如陌路。 他们之间不过相隔三丈,却好似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难以前行半寸。 纪钧从未见过顾夕歌这般寂寞的表情,竟引得他的心亦隐隐作痛。 那是他养大的徒弟,捧在心尖生怕他受到半点委屈的徒弟。他从不愿任何人伤了那孩子一根手指头,就算是自己,也绝不可以。 果然有冷雨落下,缀在顾夕歌纤长睫毛上,好似泪滴。 顾夕歌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却被人直接拉住,径自踏上剑光而去。 那玄衣剑修如幼时般牵着他一只手,认认真真道:“我生灭灾在即,其中凶险不可言说。若那日我身死道消,你要秉承我之信念,继续活下去。” 顾夕歌只认认真真点了点头,轻声说:“谨遵师命。” 他们一前一后并肩而立,好似和以前并无什么区别。 远处却有人仰望着这对踏上剑光而去的师徒,轻轻嗤笑了一声。 自欺欺人,真是好一对自欺欺人的师徒。当师父的迟钝无比,做徒弟的更是不愿多想,简直可笑。 他们生怕说破戳穿,小心翼翼紧守那一线师徒本分,隔着一道透明墙壁双手紧贴,靠那些微温暖度过寒冬。 莫非所有剑修对待感情,都好似缩头的蜗牛,不被人狠狠摇晃几下,才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何心思? 如果说自己五年之前,受魔障所碍,硬生生误会那师徒二人的关系。那他今日所见所感,越发断定了他当日判断。 陆重光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几滴纷落而下的雨水,又轻轻一掸,将其抖了出去。 那雨水瞬间化冰,在地上凝出一朵晶莹冰花。 凝水成冰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那冰花一落地,竟从中生出几分幽幽的绿意来。瞬间就有一株细细小草,极倔强地自那冰花中伸展开来,姿态蓬勃又悠然。 “那师徒二人,才不像师徒。”有人说出了陆重光心底的话。 陆重光听了这话,倒也不惊讶。他只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正色道:“师尊大驾光临,弟子未能亲自迎接,太过失礼。” 易弦也并未阻拦,平静注视陆重光行完整套繁复礼节,这才悠悠道:“我们这般,才算是正经师徒。” “凡间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能做到其中两项,便已是合格的师父。”易弦嗤笑一声道,“我可从未听说,哪家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