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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袍的恩客怀中,软声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一头乌发用玉钗挽起,按着京城烟花巷中时兴的样式,点了梅花形的红色花钿在额头,两条纤长挑高的眉梢覆着一层薄薄的金粉。 旁人若是这般妆点怕是过于缭乱,但是叙情生就一张俏生生的面容,肌肤白得像是瓷器成了精,眉眼流转间冲着恩客敬酒时,更是妩媚生辉。 叙情一直都极撩人,夏白眉是知晓的。 周英帝说,你是个会疼人的啊。 倒是说得不错。 夏白眉从未在叙情面前除去过自己的衣衫,但却真正见过这少年在他身下无法自制、脸蛋潮红的模样。 大内虎鹤双形的上乘功夫,用在云雨之间,亦是如鱼得水。 叙情在他手上得了趣儿,后来时常娇软地黏着他,他便也若无其事地施与照拂,一饮一啄,自得其乐。 他是个太监。 但是在这烟花巷的床榻之间,他比大周任何一位王侯子弟都要风流多情。 那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乐事。 夏白眉站在门外这般安静地看了良久,却始终都没有进去,他想着叙情若是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长安了,或许会掉下几滴泪珠,那少年很是爱哭,也向来比旁人更招他疼爱一些。 他疼叙情,便如同拨弄爱抚一只雀鸟的羽毛,只为求得几分被娇小温热的身体腻着的快慰。 恍然间,倒好似让他凭空生出一丝气概,以为自己像是其他寻常男人一般。 周英帝几乎从不怪责他在八大南倌流连,正是因为太过懂他,知他心底没有不舍,更无爱意。 他们终究是殊途同归的一路人,冷心冷情的性子,又身存残缺。 在这大周天下,唯有他们相互依存。 没了周英帝,他心中也再无旁人。 夏白眉摇了摇头,跃进内室,将一包袱的金叶子留在了叙情的床下,除此之外,再未留下只言片语。 他走得干脆,谁也未有惊动。 天未亮之前,他已一骑绝尘出了这座天下第一城的城门。 长风飒沓,却未带走长安一片雪。 …… 霁雪初停,偌大的长安城被茫茫白雪覆盖着,尽显一片祥和。 次日本是上朝之日,但是稀奇的是,周英帝竟然抱病了。 若论勤勉,这位皇帝可说是历代之最,他继位两年多,从未有哪怕一日误过早朝的时辰,更遑论是抱恙不来了,可谓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周英帝确是病了。 足足盖了两层被子都仍觉得体寒,他怀中揣着手炉,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玉台阶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乌衣巷袍服和皇级剑。 过了良久,他终于缓缓地道:“他已出城了?” “夏大人骑的是皇上亲赐的西域血龙驹,此时想必已离长安近百里了。”一声低低细细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若不是此人开口,只怕是站在在殿中也很难用rou眼发现他,他身材瘦高如松蒿,一身黑衣站在龙床一旁帷幔的阴影下,竟好似一道窄窄扁扁的影子,气息能收敛至这般境地,显然武学已入化境,与半步神仙无差。 大周朝历来有升龙卫的传说,只是几乎无人见过这些帝王身边无声无息的影子,就连夏白眉这些年来也不知这人的存在。 他一场长脸惨白,枯木一般的双手拢在袍中,有如白日中突兀出现的鬼魅一般,令人看了发怵。 他顿了顿,轻声道:“皇上,夏大人似已下定了决心,但他知晓宫中太多事,这般纵他离去,只怕是多有不妥。此时决断还不迟,血龙雌马发汗时有异香,只消一匹神驹雄马循着气味便可追去。区区百里之遥,三日之间,卑职便能将他擒回来,只看皇上是要活的,还是……” “不中用的东西。”周英帝忽然厉声道,他将手中暖炉“砰”地一声掷落在地:“他不懂朕的苦心——” “给朕杀了他。” 天子震怒,有如空中一道惊雷。 瘦高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跪在了地上,细声细气地道:“领旨。” …… 周英帝这一病竟缠绵病榻足有数日,他不仅一直没来上朝,许多政务折子都也搁置着竟也不曾处理批复,更不许任何人进宫探视。 这反常的情况使朝廷命官们都有些人心惶惶,又因平南王入狱的风波,还有关隽臣此前曾以冠军侯仪仗骤然入京的事,一时之间,不由便有些扰乱人心的议论传了出来。 这期间,谭梦麟曾来宁亲王府上两次想要拜会关隽臣,但都被关隽臣称病给婉拒了。 关隽臣自知周英帝虽然还未宣旨将他封为太保,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气数终究是尽了,此后是生是死,不过都是仰仗周英帝一时的心情罢了。 他思量再三,虽然面上闭门谢客,但终究还是私下派王谨之给谭梦麟递了一张字条,上面仅仅只写了四个字:自保为上。 他希望谭梦麟能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他是再也无法翼护任何人了。 晏春熙夜里睡不安稳,又一连高烧了几天,被折腾得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夜里时常突然惊醒,然后便钻到关隽臣身边,把冒着冷汗的脸蛋贴在关隽臣的肩窝,只有这样才能再安下心睡过去。 一直到了第七八日后,晏春熙才终于勉强能坐起来稍稍动弹一下身子。 他一贯都很爱干净,躺在床上捂了七八天,这回终于能动了,便拽住关隽臣的衣袖闹着要擦拭一下身子。 关隽臣自然是依他的,先是烧热了一大盆水,又叫下人搬了好几个烧得正旺的火炉进了屋。 本意是为着莫要让晏春熙着了寒,但没想到少年坐起来刚一见着这几个火炉,就登时吓得脸色煞白煞白,顾不得伤口疼痛,便朝床里面瑟缩了去,口中颤抖着念道:“不、不要……不要火炉。” 关隽臣一回头,只见烧得正旺的火盆不时迸溅出几滴火星,登时反应过来了。 他急忙俯下身,撩开床榻两侧的帷幔然后拥住了晏春熙的身子,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喃喃地道:“熙儿,不怕,我在这儿呢,不怕……” 晏春熙身上伤重,初时更是隔一两天便要刮去烂rou再换药。 这翻来覆去地换药才堪称酷刑,愈是捱到后面愈可怖,伤口里新rou有时和坏死的rou纠结着长在一起,每次都要用刀子剜得鲜血淋漓,哪怕是关隽臣都不忍多看。 晏春熙一直苦苦忍着,始终未有闹腾,也不曾开口对他哭诉什么。这少年的性子实在是柔中带刚,乍一看甜腻温软,实则骨子里却有股常人难以比拟的刚强和韧劲儿。 也只有到了这会儿,乍一见到这曾让他痛不欲生的火星,这才终于藏不住心里的害怕和恐惧。 关隽臣心里疼得像是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