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言情小说 - 故园春早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抱住我,恼火道:“怎么又扯上庄致致?我说我不会与她成亲,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我可骗过你不曾?”顺手扯下我的发绳,恨恨道:“身上一点值钱的都没有?这是什么?醒骨绸的发绳,卖了你把那座赌场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若非枕壶提醒,我都要忘了自己还束着这根发绳。争执中露这样的怯是万万不能的,我便梗着脖子道:“这是兰图师兄送给我的及笄礼,怎么能卖呢?”兰图师兄就没送过我什么东西。

    话一说完,我悄悄别过脑袋看枕壶神情,只见他面沉如水,窗外大树黑黢黢的影子遮了他的眼睛,只觉眸色更深了。我怕他真生气,嘴巴飞快地一撇,伏着枕头装起哭来。

    我嘤嘤嘤假哭了好一会,正忧心枕壶不吃这套,便觉他在我身后慢慢地、温柔地摸起我的头发来。这下我哭得更来劲了,枕壶凑到我耳边轻笑着说:“好了,别装了,你是真哭还是假哭,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晓得?”这话可下了我的面子,一听我倒真伤了心,眼泪委委屈屈流了下来,枕壶把我掰过身抱住,将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宽慰我道:“阿昙,别哭了,明早我给你梳头发。”

    我吸了吸鼻子,说:“你没有师姐梳得好看。”

    枕壶笑了。我脑袋被他下巴硌得怪痒的,从他怀里挣出来,他笑眯眯道:“论梳头发,我自然比不上师姐。考虑到现下情况特殊,还请优华小姐将就一下。”

    我勉为其难地哼哼两声,当作应允了。

    嫩嫩竖着耳朵听我俩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胖乎乎的小身子便滚进我怀里,和我咬耳朵道:“小姨真卑鄙。”

    我敲敲他的脑门儿顶,低声斥道:“睡你的觉去!”

    这话说完,嫩嫩睡没睡我是不晓得,我自己倒一夜无梦睡到了天明。

    枕壶梳头发比我梳得好,真是没天理了。

    论梳头发,我最大的本事不过是用发绳绑个粗略的马尾;枕壶不一样,随手弄几下便能扎出点花样来;深鹂师姐更不一样。枕壶学了些微末的技艺,师姐却是个中翘楚。天晓得我的头发为甚不听我的话,只对师姐服服帖帖。

    我梳妆台还在长安城呢,清早梳妆自然不能多讲究,枕壶随便替我绾了个发髻便是了。可怜我眉色淡,素日随身携带的眉笔一同被绑匪搜刮了去,如今竟眉也不能描,我照着镜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心里有了这一层不痛快,替嫩嫩穿衣时动作没了轻重,他便放开嗓子嚎啕起来。我正在气头上,甩手道:“你都五岁了,早该自己穿衣裳。我不管你了!”

    嫩嫩哭了会儿,哭累了,垂头丧气坐在床头,默默淌眼泪,rourou软软的小身子可怜巴巴地抽搐着。我又看不过,气呼呼拧了毛巾替他擦了脸,僵硬地给他穿好衣裳。

    嫩嫩还红着眼睛,控诉我道:“小姨真坏!”

    我瞪他一眼:“是你活该。”

    这时枕壶端着一笼rou包子和两碗豆浆上来了,闻声便笑道:“怎么,你俩又吵起来了?”他一面招呼我俩去吃早餐,一面低声向我道:“嫩嫩那么小,你让让他。”

    我反驳道:“嫩嫩是小,可我也不老呀。”

    枕壶苦笑着摇摇头,道:“也罢,我不掺和你俩的冤枉账。等会儿吃过饭了,你们同我去城里的医馆看看。”

    这家伙还惦记着我身上那点伤。我早跟他说了,伤彻彻底底好干净了,他偏不听,硬要带我们上医馆。我才不要去医馆呢,倒不是怕喝药,只是听花白胡子老爷爷絮絮叨叨有什么意思?

    这一回我却没能犟过枕壶,吃过早饭我便不情不愿地随他去医馆了。呜呜呜,枕壶板着脸的样子愈来愈像兰图师兄了,长此以往我还如何寻欢作乐?一个兰图师兄已经够我提心吊胆了,倘或再来一个,我直接剪了头发当姑子最好。

    医馆里坐诊的果真是个花白胡子的老爷爷,他替我与嫩嫩摸过了脉,捻着胡须道:“小公子养得是珠圆玉润,无甚妨害;倒是小姐您身上,仿佛有内伤新愈。”

    枕壶急切道:“这内伤可除干净了?”

    老医生坦然道:“新添的内伤不过损了些皮毛,小姐想必也抓了药调理过了,将养些时候自然好得妥帖,不妨事;只是据老朽看,小姐骨头里还负了些沉疴,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枕壶面上一白。

    我握着枕壶的手,撒娇道:“我听你的话,医馆也来了,大夫也瞧过了;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枕壶抽出手,向老医生拱手道:“先生既然看得出她身负沉疴,可有解决之道?”

    老医生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看公子仪态风度,恐怕不是出自平常人家。你等簪缨之家尚且寻不出医治之道,我一介草莽,如何解得出来。”

    枕壶叹气道:“是我唐突了。”

    他弯腰抱起嫩嫩,我默默随他走出了医馆。每每涉及我身上旧病,枕壶便不大痛快;故而我实是不愿人家在枕壶面前提起这回事。枕壶总觉得是他当时照顾我不够妥帖的缘故,可那时候他不过八岁,照顾自己也不及,怪谁都不该怪罪在他头上;他偏偏走不出这圈套,想着便心如刀割,我又如何舍得他那样难过。何况事已至此,且不说他寻寻觅觅替我找了多少偏方,我阿爹阿娘因心头一点愧疚也长年记挂着我这病,就连皇帝也因延顺的请愿颁过旨替我求医——都折腾到这个份上了,我那旧病也不见起色,我想这估计是命。

    当初那点子事发生时我年纪委实小,堪堪四岁,如今记不了多少了。仿佛是一场无止境的大雨,生罚山的树与花,灰沉沉的天光,上山路上的九百九十九层白玉台阶,通通被织进雨水里。阿娘叮嘱我说:“阿昙,这条路你只能自己走。”我便提着小短腿从山脚开始爬,九百九十九层白玉台阶,一开头我便摔了跟头,哭着喊着要阿娘,可阿娘只说:“阿昙,自己走。”我自幼娇宠,如何吃得下这点苦,耍赖般坐在台阶上哇哇大哭,阿娘蹬蹬上前来甩了我一巴掌,我蒙了,雨水和泪水糊湿眼眶。

    枕壶在雨里慢慢地向我伸出手来,“来,阿昙,我们一起走。”

    我还年轻,尚未体会过时光的力量;可是我想,纵然是百年光阴,我从垂髫小儿变作了鹤发老人,我也不会忘记枕壶雨里的那张脸。

    八岁的小孩子,素面俯首,暴雨浇得他满身狼狈,水珠凝在他的眼睫上。他握住我的手,说:“来,阿昙,我们一起走。”说话间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那一滴水珠滑了下来,我仰着脸,在漫天的雨水里紧紧盯着那一滴滑落的水珠,看它落进我的眼里,濡湿了青山绿水整个世界。

    “还想在庸魏城里玩吗?”走出医馆后,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绕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