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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世光点了火,把尸体和榕树一起焚烧,炽烈的火光摇摇晃晃,吞噬每一个熟悉的脸庞。莫世光蹲下.身,缓缓烧着纸钱。他几乎把寿衣店搬空了,一沓一沓的纸钱似乎都烧不完。他想啊,反正以后也没人用了,不如现在烧个精光,还能给自己烧一点。年斯年拿过一些纸钱,也跟着烧,他撕下一张丢进火焰里,火舌迅速咬上去让即将燃起来的地方变得发黑。 他忽然叫他的名字,他说,莫世光。 荧绿的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飘飞,到处都是萤火虫,在树冠里,在火焰外,像飞蛾,在橘黄色的火光前感受光和热。 我不太懂感情,但我现在堵得慌,年斯年说,我有点难过。 莫世光沉默得像个哑巴,他开始烧纸扎,纸人,纸蝴蝶,纸天鹅,纸船,这些纸扎做得很粗糙,不像之前那两匹纸马,栩栩如生,仿佛一落地就会抬腿奔腾。 我追了你四次,年斯年说,第一次你揍了我还骂我神经病,第二次你还是揍了我,我好气啊,你不答应我就算了,居然还揍我。我就想报复你,我又不舍得打你,就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你洒了点新生剂,我不知道新生剂作用在你身上会有什么反应,所以那几天我一直跟着你。你去打篮球,我也去,你去网吧,我就坐你对面,你上课我就没办法了,我不可能去你们班上课,上课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上课。然后有一天在大动脉的卫生间,你堵了我,你说我怎么跟个变态一样天天跟着你,阴魂不散像个背后灵。我说我喜欢你呗,你笑了一下,讲真,我那会儿心跳得飞快,笑得太好看了,我还在恍惚呢,你就亲了我,你说真巧,你也是。 你是不是都忘了?不对,你根本就不记得,对你来说,这些都没发生过,对不对?你就只记得我是个网吧小老板,菜得抠脚,像个精神病,有妄想症,天天想着离开元刺离开你,对不对? 我有时候在想,用新生剂让你喜欢我,对你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我不后悔,你这么好,我不想你喜欢别人,我舍不得。 我活了四百年,有时候活得很迷茫,我不知道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人如果出生就必定走向死亡,那我这么努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努力地去死吗? 可是自从遇见你,我就想,我活着是不是为了与你相遇,尽管我不太记得我为什么喜欢你了。也许是那天我刚到这个宇宙时,你骑着红色的机车,嘴里叼着棒棒糖,差点撞到我,然后说我小黄毛看看路,你那是新车。你看我不说话,塞给我一根棒棒糖,还说听不懂ese吗外国人,送你一根棒棒糖以后好好遵守交通规则拜拜。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年斯年说,可你都不记得了。 第43章 43 香烛的气味环绕四周,一缕缕烟雾袅袅地飘,长长的一条线,看起来温柔缱绻、缠绵动人。周围都是黑的,只有这块地方跳跃火光,热烈地燃烧。 孤身一人的莫世光在河滨路一棵大榕树下举办了一场葬礼,十一具尸体共用一个葬礼,祭悼者只有一个人。那个祭悼者坐在葬礼举办者身旁,他们面前摞着黑色的纸灰,小小的火焰一闪一闪,偶尔刮来一丝夜风,极轻的灰烬就飘到他们头发、衣服和年轻的脸上。 火舌舔上大榕树的树冠,把树叶烧得焦黑,化作一撮撮薄灰,跟随萤火虫上下翻飞。莫世光坐在台阶上,撕开纸钱,扔进火堆,看它们逐渐成灰。 事实上,这场葬礼的唯一祭悼者年斯年并未悼念过任何一个亡灵,人们的逝去对他毫无触动,他见过太多死亡,已失去怜悯之心,死亡只是一刹那的事,而人总是要死的。他鲜少怀念亡者,他甚至记不起他的双亲了。他烧着纸钱,心里却想着身旁的莫世光,他们离得很近,一伸手就能抱住。他掏出两支烟,用烧纸钱的火点燃,递一支给莫世光,莫世光没怎么犹豫就接了,但是没有抽。 莫世光的手指沾了灰烬,粉色的指尖现在黑黢黢的,白色的香烟都被他弄脏了。年斯年突然握上去,握住莫世光的手指,莫世光的虎口有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冒出血水。年斯年找不到纸巾,摸出一把匕首,割下自己的衣摆布条,给莫世光的手掌包了一圈。年斯年扎好布条,抬起头,发现莫世光正看着他,夜色和火光让莫世光看起来成熟了不少,那双眼睛凉得像午夜的河水。莫世光扯起嘴角冷笑,笑得很嘲讽。年斯年不喜欢莫世光这样笑,这会让他瞬间蹿起火气,他脾气其实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好。他没有松开手,仍握着他的手指,这五根手指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冰冷得让他想哭,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他忽然想起来,莫世光以前总说他的手凉,他就说,但是你暖和。 可现在他的光已经不暖和了。 莫世艾是2015年5月3号早晨十点钟死的,年斯年突然说话了,他说,莫世艾死在高铁站门口的公路上,是你送她去的高铁站,她刚下车,就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巴车撞死了。就在她死后的一瞬间,这个基于人脑意识的宇宙就诞生了,时间倒退回两年前,于是这个宇宙从2013年5月3号10点开始,到2015年5月3号10点结束,两年,730天。 莫世光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想确认一下时间。 这个小宇宙提取你们原本所在的大宇宙的一个局部时间轴,以莫世艾为中心自行运转工作。年斯年又说,现在凌晨五点钟,还有五个小时到十点,这次不会再倒退回2013年了,这个残缺的小宇宙将彻底毁灭。莫世光你明白吗?年斯年说。 年斯年看着莫世光的眼睛,莫世光也看着他,莫世光抽出自己的手,说,哦。 年斯年有些愠怒,他攥紧那把匕首,匕首血迹斑斑,他白天随手捡来的。如果你真的想死,他用冰凉的匕首贴住莫世光的脖子,他说,我帮你。 莫世光轻笑一声,说,可以。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问他。 没有。 他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双棕色的眼球里找出点什么,但他找不到,那里面甚至没有他的倒影,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只有结了点水汽的睫毛还昭示它的主人仍然存活着。他曾经那么有活力,美好的血液在他体内奔腾,亿万个健康细胞在正常运转,给他带来最具鲜活的生命力。他曾是蓝天下的白色飞鸟,是跃出太平洋的蓝鲸,这个少年曾在骄阳下泛出波光粼粼的色泽。 他曾经那么好,如今他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