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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阿史那克也并未注意到, 那两个箭靶被端上白玉台后,萧霁宁一直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 萧霁宁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像是在看着他, 又像是穿过了他落到另外别的地方去了。 而此刻的萧霁宁也确实没有在看阿史那克, 他是因为不愿看身后那两个箭靶, 所以才背对着它们没有回头。 萧霁宁微微抬眸,望向阿史那克身后一望无垠的辽阔天际, 只觉得今日的天空, 就好像他第一次进到青山精神病院那样蓝。 只是这一刻他双脚站立在地面上的感觉是那样真实, 而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的他,双脚根本无法支撑着他站起。 他也不知道, 没有心理医生的疏导, 没有药物的舒缓和镇定, 他还能不能直面箭靶。 萧霁宁扯了扯唇角,笑起对阿史那克说:“可以了, 大王子先请吧。” “既然陛下这么说, 那我就不推辞了。”阿史那克也对萧霁宁笑了笑,让人去将自己惯用的弓箭取来。 阿史那克的弓约莫是有些重量的,他的属下需要两人齐搬, 才能将其移动,可阿史那克体格壮硕结实,单手便能拿起这样的一柄弓。 “我这弓,净重二石二。”阿史那克握着弓臂, 将弓弦拉满。 在场百官闻言顿时瞠目哗然,不敢相信阿史那克能拉满如此重的弓, 也越发觉得萧霁宁必会输给他。 但萧霁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背对着箭靶, 没有回头。 阿史那克迈步走在他身边,低头望着这个比自己要矮上大半个的脑袋的大萧皇帝,斜斜笑着问他:“不知云楚陛下,用的是几石的弓?” “不足一石。”萧霁宁也抿唇淡淡地笑了,“你也知道,朕好文不好武,武艺不精,拿不动太重的弓。” “这个我有所耳闻。”阿史那克点头状似赞同道,“我还听闻,云熙帝在位时,陛下还中过毒,曾经命悬一线,不知现在身体可养好些了?” 萧霁宁说:“多亏京将军为朕寻得良医,早已无碍了。” 阿史那克又嗤了声,举着弓还想说些什么,萧霁宁却垂眸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重弓,说:“不过七十米的射程,用这么重的弓,可惜了。” 萧霁宁话音刚落,阿史那克眼底的眸光便闪了闪——弓身越重,弓弦拉得越满,则箭便可射得越远,这是每个精通射箭的人都知晓的道理。 他这二石二的重弓可射出百米之远,但与之相对,使用这么一柄弓,所要耗费的体力也多些,如今他们比试的射程不过七十米,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萧霁宁一个从未摸过弓箭的人却知道这个规律,就让阿史那克有些始料未及了。 他不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因为事实的确如萧霁宁所说,满京都根本找不出一个见到他摸过弓箭的人。 不过阿史那克觉得他就算多花些体力也无事,反正他体力足,精神旺,胜过这弱蔫蔫的小皇帝数倍,总不会输的。 “能让陛下见见它,就不算可惜。”阿史那克低头笑了笑,靠近萧霁宁说道,“不过陛下,您该回头了吧?” “嗯。”萧霁宁轻轻地应了一声。 随后便足尖转动,转身朝身后的箭靶望去。 萧霁宁是睁着眼睛的,因着身体的晃动,他视线里能看到的东西也在跟着动,可明明就是转身这样一个动作,却叫萧霁宁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开始颠倒转向—— “你这是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吗?” “嗯……” “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但是我……不能看箭靶了。” “不能看箭靶?什么箭靶?” “就是射箭的靶子,黄心蓝边的环靶。” “这没什么的,你放轻松一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恐惧的事物,比如幽闭恐惧症的患者,只要注意不进入比较封闭的空间,是不太会影响日常生活的,箭靶这种东西,日常生活中也不算常见吧?您在日常生活中注意避开就行。” “不能……我避不开……它不是不常见的东西,它是……” 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萧霁宁转过身,怔怔地望着他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箭靶。 那在整个箭靶中最微小的黄心,此刻就如同最炙热的炎阳,灼烧着他的眼睛;那中间的红环,又像是刺目的鲜血,叫他甚至能闻到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再往外些的蓝边,就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带领暴风卷席他整个身躯,为他带来刺骨的极冻,让他身体不住的打抖发颤。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箭靶,于他来说就是这世间最叫人的恐惧的东西,而他要在这炎寒相间的地狱中,永受折磨,就算他屈膝跪下,不断地磕头求饶,这样的折磨也永远没有尽头。 萧霁宁又想哭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自己浑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在他眼前飞速旋转,他的胃也好像像是吞进了数万支弓箭一般痛苦难受,搅得他想呕出些血来。 萧霁宁甚至觉得,他抖成这样,他的世界晃成那样,他怎么可能还站得住呢? 又或许他不是站着,而是坐着,坐在轮椅上,他此时不是要与阿史那克比箭,他是在青城精神病院的座谈会上,他面前还坐着他的病友们,他们在等他这样介绍他自己——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但这个自我介绍,太可笑了。 没有一个国家一级运动员是会坐在轮椅上的,也没有一个射箭运动员,会恐惧箭靶。 白玉台上箭靶的黄心,就好像那个夜晚,他从心理科出来的路上,朝他直直撞来的卡车的远光黄灯,刺眼而灼目。 他连着车一同被抛旋上天,翻滚得他头晕目眩,又在顷刻间重重砸下,血顺着他身上不知在哪的伤口从脖颈倒流入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里,他就在这样被带着铁锈的血腥气息中,在冬夜的寒风中,在一片由温热而逐渐变冷的血泊中,感觉身体也跟着一点点地变冷。 萧霁宁闭上眼睛,就像他被抛起又落地那样,身形晃着就要倒下。 可他倒在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中,那人身上还带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