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言情小说 - 孤岛余生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仍旧望着他,驻足不动。但他没有再等,打开房门朝外面看了一眼,推她到走廊上。

    她踉跄着退到外面,眼见着门在她面前合上,明知自己应该立刻就走,却觉得双脚好似定在原地,想要叩门,一只手伸出去却又停在半空。直到外面焰火炸裂的声音越来越密,是要结束了,她知道,这才慌忙转身,快步离去。她越走越快,简直要跑起来,但脑中所想仍旧是那扇门在她面前渐渐合上的一瞬,她甚至来不及捕捉到他的眼神。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她记得自己这样问过他。是,或者否。他会怎么想?她不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房间里,唐竞的手仍旧扶在门上。总算知道那是晚香玉的味道,他忽然想,只是来不及告诉她,他很喜欢。

    孤岛余生 12.1

    那一夜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张颂尧。

    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人,是华懋饭店的英国经理。或者再早一些,第一个察觉不对的其实应该是寿宴次日负责打扫那个楼层的女佣。是她经过大使套间门外,看见房门下的缝隙处汩汩地涌出水来,已经把走廊上的地毯浸湿了一大片。女佣知道套间里住着贵客,不敢敲门,只得报告到早班襄理处。因是张府寿宴的次日,事情格外多,那襄理已是忙得脚不沾地,又兼不愿贸然做主,看交班时间临近,便一直磨蹭到经理来上班,才一同前去敲门。

    房内,无人回应。

    最后,经理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发现浴室的龙头开着,一条毛巾被冲到落水口阻塞了出处,水慢慢放满了整个浴缸,再从里面漫出来,淹了浴室,然后淹了整个房间。而曾经向他要求西餐也上燕窝鱼翅的那位公子并不在房间里面,甚至连后来被送进套间的那个绿衣女子,以及全套黄铜锁扣的箱笼,全都不见了踪影。

    饭店里人多眼杂,不光那些仆役与职员议论传话,大使套间水漫金山,已然漏到楼下,也是瞒不住的事情。人们不禁联想到寿宴上的那场大闹,很快便造出一个故事来——锦枫里张帅的公子与昨夜那个绿衣女人私奔了。

    事情很快传到锦枫里,张林海大怒,立刻派了手下所有门徒出去找人,火车站,轮船码头,汽车行,一处都不曾放过。

    线索不是没有,而是太多。虽说有锦枫里刻意压制,但这种事哪里拦得住,总有胆子大的小报添油加醋地写出来,传得全城皆知。起初只是各种猜测盛嚣尘上,而猜的人多了,势必越说越像,慢慢地又变成了线索。不断有人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一个穿绿衣的妖娆女人,从华懋饭店出来,坐上黄包车;或者看见一套华贵的箱子,出现在火车西站或是公和祥码头;甚至还有更胆大包天的,打电话到报社,说张帅的独子在他手上,想要赎人,就得出银洋二十万元。

    每一条所谓的线索,锦枫里都没有放过,但再往下找,却又什么发现都没有。张颂尧与冯云,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此时已是三天之后,婚期临近,搜寻开始变得急切而无章法,张林海不得不想到更坏的可能。巡捕房终于出动,派了探员到华懋饭店取证。大使套间当然早就彻底打扫过,而且因为浸水严重,莫说什么蛛丝马迹,就连地毯和下面的地板都已经拆了。

    也是在那一天,唐竞被两位门徒请回锦枫里。张林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吩咐他去做,只是到哪儿叫他跟着,不再放他出去找人,事务所自是不必去了,夜里就在张府留宿。唐竞当然明白此举背后意思,却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等待着任何一种可能的结果。

    至此,一切都与他预想的相同。三天不算太久,却也足够了。

    与他相同待遇的还有两个人,邵良生和乔士京。乔秘书仍是一张谨小慎微的面孔,处处仔细,什么情绪都分辨不出。邵良生却比以往精神,更有了几分主人家的样子。张颂尧不在,旁边人忽然都捧着他,他自己也上了心,里外张罗着。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外面有消息传进来,说是大公子的尸首找着了。

    隔墙响起女人们的哭声,唐竞分辨出其中张颂婷的声音,咿咿呀呀高低婉转,少了几分悲痛的真实,倒好似唱戏一般。

    片刻,张林海里面出来,上下穿戴齐整,头面却像是蒙了一层灰,不过几天功夫便苍老了许多。唐竞看见他,即刻站起来。

    “走吧。”张林海只说了两个字,便径直走出去。

    唐竞也不多话,默默跟在后面。两人出了张府,坐上等在门口的汽车。

    “去薛华立路巡捕房。”张帅坐定,对司机道。

    车子发动起来,驶出锦枫里,不多时便拐进中央捕房的大门。下了车,已有人在门口等候,直接带他们去位于地下室的停尸房。

    脚步声在甬道中一路回荡,一道锈红色铁门后面,灯光大放,不辨晨昏。灯下有一张铁皮推床,上面盖着白布,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形。已是六月的天气,停尸房有冷柜,但还是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药水也盖不过去。

    唐竞忽然又记起那一夜来,每一秒钟,每一个细节,以及后来每一天夜半惊醒时的感觉。有些事确如书中所说,一旦做过,在旁人看来一切都好像还是老样子,只有自己知道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怕吗?”张林海忽然问。

    唐竞只是摇头。此处不需要解释,他确定。

    此时距离尸体寻回尚不到一天,尸检结果显然还没有写成文书模样,只是一个外国法医候在那里,亲口解说给他们听。

    “他讲什么,你来翻译。”张林海对唐竞道。

    唐竞自然点头应下,但心里也很清楚,虽然此地的主任法医是西人,手下却有好几个中国助手,巡捕房内本也有数名翻译。张林海叫他同来,原因显然远不止如此。

    相比之下,法医说的倒是十分简单——昨日在黄浦江中捞起一具浮尸,体貌年纪都与张颂尧相符,死亡时间也与他失踪的日期差不多,所以叫他们过来认一认。

    这番话说完,便要揭盖布。张林海却说,等一等。唐竞跟法医商量,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法医点头,先退了出去。铁门开了又关,停尸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

    时间似乎在此处凝滞,头上不知哪一盏灯闪了一闪,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张林海静了许久,终于问:“那天在华懋饭店,是你最后一个离开大使套间?”

    唐竞点头,心里很清楚,这问法就是假定张颂尧已经死了,而他则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颂尧那时在做什么?”张林海又问。

    “与那女人在一起,”唐竞回答,“他叫我出去,说事情自己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