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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眉目尽是温柔。 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容又僵硬在脸上。 “这偌大的宫中,不知有谁会害孤。”苏衍抬起头,被冷风吹得身体颤抖,“所以孤只能这样做,别人如何害孤,孤就怎样动手还回去。” 他害怕别人发现他的不同,整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入冰潭。 殷牧悠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召他进宫,真正的目的并非让苏桓亲口说出他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把这些全都血淋淋的呈现给自己。 他太尖锐,不给别人留退路,同时也把自己的退路斩断得一干二净。 “太傅是不是觉得孤做得太过了?是不是觉得孤……不该赶尽杀绝?” “里面的鲍宏死了吗?” “死了,他没能扛过那十下。” “陛下的确太过了。” 苏衍眼神微闪,他知道自己病了。 早在母妃死的时候,鲜血溅得他满身,他就已经病了。 病得久了,病入膏肓了,才知道这病……治不好了。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病着,眼前的这个人,却偏要让他尝到温暖。 所以,他斩断自己的退路,就算是血淋淋的自己,也要呈现给他。 “是吗?原来太傅也是这样想的。” 月色下,苏衍脸色格外苍白。 他虽然露出这样自嘲的表情,可那表情分明再说—— 别推开我。 第18章 夜色凄凉,疏雨里夹杂着细雪,刚一落下便悄然消散。 殷牧悠是赤足出来的,甚至只裹了一层单衣。他的嘴唇冻得泛起了淡淡的紫,眉宇间笼罩了轻愁。 “鲍宏那日折磨陛下,我已经替陛下报了仇,陛下不该再对他下手……” 苏衍为之一笑:“孤知,所以今日也是孤为太傅报仇。” 殷牧悠诧异的抬眸,与苏衍对视。 不过十六的少年,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这样,眉目间颇像当初的愉妃。 殷牧悠哑然:“陛下是在为臣……报仇?” “在孤眼里,他袭击你的那一拳,可恶过他折磨孤的十下。” 殷牧悠睁大了眼,他唇瓣阖动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眼前的少年,任旁人如何磋磨,甚至可能承受了那十下,他都会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 而一旦伤害到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会不顾一切。 “里面的人死了,太傅可觉得快活?” “……那陛下呢?” 苏衍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望着自己染血的掌心:“一点儿都不快活,孤觉得疼。” 把自己最丑陋的模样一点点展示给眼前的人看,有什么可快活的? 殷牧悠鼻子发酸,伸出手去握住了苏衍的掌心,全然不顾他此刻手上脏污的血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又尖锐,又柔软,连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天冻地寒,陛下可否随臣一块儿回去。” 苏衍脸上露出迷惘:“回哪儿?” “紫寰宫,太傅府,都可以。”殷牧悠轻声道,“那只幼豹,似乎很喜欢太傅府。” 苏衍喉头滚动,张了张嘴:“孤只是……只是……” “嗯?” 殷牧悠静静的问,并未着急催促。 苏衍声音颤抖:“不是喜欢太傅府,孤只是喜欢有太傅陪在孤的身边。” 这地方太冷,他像是雪中行走的人,迫切的寻求温暖罢了。 听完这话,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加紧:“臣死之前,都会这样陪着陛下。” 苏衍睁大了眼,心脏一抖。 雨越下越大,寒气从四周逼近,唯有殷牧悠牵住的地方,才生出片刻的暖意。 他忍不住朝他多靠近一些。 殷牧悠没有再多言,而是拉着苏衍的手,一步步返回了紫寰宫。 夜太浓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阒黑。 苏衍累到了极致,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回宫的这几日,还不如在殷牧悠身边睡得安宁。 他好像是乌云翳日下的沼泽,常年不见阳光。忽然有一天,狂风席卷,将乌云驱散,而如今他却像是一株从腐树里长出的嫩芽,无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光了。 今天,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自私胆小,常年来都不敢信任谁,在心中筑起高墙和厚冰。 如今他主动在心里划了一道口子,邀他进驻。 幸运的是,他所喜爱的那个人回应了。 — 苏衍是被阳光刺醒的,他缓缓的睁开了眼,没想到竟过去了那么久。 李德忠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紫寰宫平日并没有多少宫人伺候,是因为苏衍不喜欢被太多人打扰。 苏衍见了他,按压着疼痛的太阳xue:“怎么就你一人?” “陛下是想问太傅吗?” 苏衍轻咳了一声,耳根染上一片水色的薄红:“……谁说的,净瞎猜。” 李德忠忍俊不禁,陛下仿佛被戳中了心事炸毛的猫。 他把殷牧悠走之前所言告诉了苏衍:“太傅说,荀夫人那边不能不处理,就算这件事情是荀夫人所求,万一事情暴露,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苏衍眉头紧蹙,好一阵失落。 等苏衍梳洗完了之后,又见李德忠一直跪在一侧。 “怎么了?” 想起昨夜殷牧悠的话,李德忠总算是下定了决心:“陛下,老奴……老奴在十年前受过太傅的恩惠。” 苏衍一下子就瞥了过来,紧盯着李德忠看。 李德忠一直低着头,还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苏衍的眼神换成了打量。 要知道说错一个字,不仅会连累太傅,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会没了。 李德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十年前,老奴还是洒扫太监的时候,就在紫寰宫服侍了。那日老奴冲撞了圣驾,先帝原本打算打老奴二十板子,是慕公子……现在的慕太傅向先帝求了情。” 他年老身体并不算强健,若挨了那二十板子,兴许就魂归西天了。 那日的恩情,李德忠一记就是十年。 “先帝驾崩,老奴也留在了紫寰宫,后来渐渐得了陛下青睐,照顾了陛下十年之久。”李德忠话锋一转,“只是,这十年来老奴却时不时的有朝太傅府通风报信。” 说完这句,李德忠便伏跪了下去,脸色泛白:“老奴死罪,请陛下处罚。” 不知过去多久,苏衍才开了口:“那你为何要把此事告诉孤?” 李德忠伏在地上,声音里夹杂着痛苦:“是因为老奴实在不想看见陛下误会太傅了,就算是这些年老奴通风报信,也绝没有做出背叛陛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