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耽美小说 - 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边放的一柄金色的弯刀。

    这可能是官员所见赵家最值钱的物事。金刀被收缴进了国库。

    剩下的,都是书。

    有拾遗名录,有志怪传奇,包罗万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甚至有许多早已失传的孤本。

    赵家一门乃诗礼簪缨之士族,从赵家祖上便收藏了不少珍本。

    至赵仕儒,即便是被流放,这些珍本也始终妥善安置。

    后至赵嫣手中,更特意辟十几间书阁。

    至此便不再只是刑部的事。

    礼部同翰林院的纂史官都风闻而至,几日居于被封的赵府修纂和查验。

    程沐便是这些史官其中之一。

    一个二十来岁,将将传承了家族衣钵的年轻人。

    他已在赵家挑灯多时,这些孤本对于史官来说每一本均价值连城。

    而让程沐震惊的是,无论传世孤本亦或是闲庭杂记,每一卷都有翻阅和作注的痕迹。

    他手中捧着的书卷,是前朝隐士所著之杂记,正本早已遗失多年。

    杂记边页均是少年赵长宁义愤填膺的笔触,句句称这位大儒为懦夫。

    “岂因祸及而避之。”

    注于建安十五年,栩栩如生的洒脱少年形象跃然于眼前。

    建安十五年,正是赵嫣高中的时候,并不难想像当时的盛景。

    从他翻过书卷中的注解不难看出赵嫣少年时候的鸿鹄志向。

    大约每一个读书人想做的都是能流芳百世的名臣。

    再至后来,书注愈发晦涩难明,少年人的张扬无惧渐渐便从书页中消失。

    “岂因祸及而避之”这句话于建安二十五年的批注中又出现了一次。

    建安二十五年,是赵嫣生母遇刺的那一年。

    如果赵夫人遇刺是祸,什么是因?

    程沐仿佛从这些书注中走马观花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

    从揽月入怀到鬓已星星的十五年。

    书注中的“赵长宁”与传言中的“赵嫣”截然不同的像是两个人。

    程沐从书页中抬起头的时候,案前红烛阑干,窗外夜色正浓。

    这是他在赵家的第七日了,同僚在第四天的时候均已散尽。

    他想,他该去见见这位赵大人。

    第七十六章

    程沐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见到了书注的主人。

    程沐样貌生的俊秀,身上瞧不出儒生的迂腐,倒有儒生身上的书卷气。

    举手投足仿佛都是照着端方君子丈量而生。

    因还年轻未经世事,欠些学富五车的丘壑,多些少年人的意气。

    “下官乃翰林院的修史官程沐。今日寻大人来是心中疑惑未解。”

    赵嫣此时已是阶下之囚,程沐仍照旧例自称一声下官,便可窥其修养。

    他七日七夜看遍赵嫣的书注,眼中尚还残留殷红的血丝。

    牢狱中的人身着囚服,发丝散着,病容冷淡。

    简陋的案台上一盏红蜡影影绰绰,听到他的声音抬起脸,昏灯映衬下容颜如玉,眼中的森沉被潋滟烛光所覆盖,让他看起来不像传闻中欺主之人,倒是更像哪家教养良好的美公子病在绣塌上,宽大的袖下隐着一双雪白的腕子,让人心生喜爱。

    程沐到底年轻,不曾见惯风月美色,耳尖轻轻一颤,红了大半。

    猛地咳嗽了声,眼遂移开了那双雪白的有些勾人的腕子,落至别处打量。

    程沐粗通医术,这般一瞧便瞧出了别的,知眼前人如今已是大崩之兆,不免面露惋惜之意。

    “修史?”

    书注的主人似乎有些疑惑,眉头轻轻扬起,明灭的烛火黯了下来,于是眼中被覆的森沉寒气乍现。

    “下官看完了大人所有的书注。”程沐答。

    见赵嫣没有说话,便又道,“下官想知道岂因祸及而避之的因。”

    “与你有何干系?”

    他二人之间隔着狱中的梁木,程沐靠近了几步。

    “大人不肯说也没关系,我观大人书注七日七夜,如今虽第一次见大人,却更觉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大人行文颇有风骨,并不似那等jian佞之人,人的嘴和脸可以骗人,人的笔骗不了人。大人年少有青云志,至今初心未改,究竟缘何走上岐路?”

    程沐的喉咙有些干涸,眼中几分执拗,“史官修史,若不能留给后人真正的史料,修史的意义何在?”

    赵嫣瞧着程沐摇头,“翰林院果真都是迂腐书生。”

    史官修史不过是给帝王背书,有多少真章可流传?

    程沐倒是驳道,“大人曾经也在翰林院呆过。”

    他认真的举证反驳,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并不令人生厌。

    赵嫣目光中竟有些迷惘和怀念。

    他在翰林院的日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的老师林汾还在翰林院任职,同僚虽然迂腐,也正因为都是些迂腐儒生,倒少有勾心斗角之事。

    若一直在翰林院,赵长宁是否也会一直这样天真?

    眼前的程沐竟让赵嫣生了几分微妙妒意。

    那妒意不知从何而来,倒让赵嫣心中发笑,又徒生悲切,轻轻咳了几声,脸色便又泛青白。

    程沐把手中的手稿递了过去,“这是两个月前大人幽禁于赵家时候,翰林院的笔录。”

    “首辅赵嫣,承平二十八年生人,于外祖处荫庇,建安二十年入内阁,言行无状,生性嚣张,因受先帝宠幸,建安二十五年为内阁首辅,先帝薨,欺压少帝,逼杀贤王,把持朝纲,穷兵黩武,列罪百余条,于永历三年六月为少帝发落。”

    赵嫣一字一句读完史官笔下他的一生,神情淡漠的像是卒读别人的悲喜,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平静地瞧着程沐,“这里面,哪一个字是假的?”

    程沐恍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木已成舟,盖棺定论,再追问前因毫无意义。

    陛下要的是果,世人所见是果,于是赵长宁的因便只能长埋于地下扑尽尘埃,不见天日。

    “大人……”程沐嗓音有些艰涩。

    “我乏了。”

    赵嫣闭上了眼睛,额间细长的眉斜飞入鬓,若是贴上绯红的花钿,这一张脸比起男子便更像是清艳绝伦的女子。

    然就算是美貌的女子,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好颜色。

    细白的腕子撑住额头,沉重的铁链坠至肘处,乌黑的鬓发间隐约可见几缕白色,垂落了几缕在额前,身上散着因常年服用汤药才有的淡淡的药香。

    像幽寂的云苓。

    早闻内阁首辅男生女相,那时候程沐并不相信,如今见之竟也心旌摇荡,神思不属。

    程沐拿回了手稿,目光落在了手稿扉页“佞幸列传”四字,竟有些扎眼。

    程沐终于对赵嫣道,“已知天命便不尽人事,非史官所为。”

    赵嫣沉沉闭目,尚不知是否听到。